羊啊羊
作者 崔玉松
发表于 2020年7月

1

整个晚上,二叔都没有睡好。

他心里就像有一把算盘噼噼啪啪响了一夜,响得他连觉都睡不着。他一直在盘算这件事。连二叔自己都想不通,这么大年纪了,沟沟坎坎也过了不少,这件事怎么就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几次想推醒身边的二婶,跟她商量商量。听着她七零八落的鼾声,就像是奔跑了一天才停下来的羊,又累又困,有些不忍心。更何况,这个家一直都是他说了算。二叔两只手搅在一起,抱着头,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不停转。天快亮了,才昏昏沉沉打了个盹。

他赶紧起来,换上吃酒做客的衣服,对二婶说,我得进趟城,去他小叔家一趟。我们老角寨人有个习惯,说谁都是比着娃娃说,他小叔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堂兄弟,往上数三代,老祖还是一个。是族里头的大能人,在县农业局工作,高级农技师,族里有什么事都是找他拿主意。

二婶听说二叔要进城,也不问什么。忙找袋子,抓些洋芋片、酸菜让他带上。临了,又到地里挑些白菜青菜。二叔有些不耐烦,你每次都这样,这些东西人家不稀罕。二婶一边把菜放进背箩,一边说,你管人家稀罕不稀罕,总不能空着手去。二叔想了想,说,算了,这些就不带了。你把家里那只火腿包好,我带着去。二婶愣了一下,有点舍不得,说,这是一只两年的老火腿,留着孩子们回家过年吃。二叔火了,说,你这婆娘分不清轻重,我是去办事。二婶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看着二叔黑漆漆的脸,硬生生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二叔背着火腿,到了镇上,换上去城里的班车。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进一趟城,得两个多小时,他本想眯一会儿,还是睡不着。

头天下午二叔去买烟,经过村委会的时候,看到支书主任都在,进去打个招呼。出门的时候,主任叫住他,说,从县里争取到一个养殖大户的名额,只要符合养殖规模,财政补助十万块钱。我们刚才就在讨论这个问题,找不到一户合适的。正好您进来,您家不是一直养着羊,要不扩大一下规模?弥补一下我们村的养殖空白,还有补助呢。

二叔心动了。他养了十来年的羊,知道怎样把羊养得又肥又壮。村里人都说,二叔家的羊光溜水滑,有模有样。他们都说二叔不是养羊,是把羊当孩子养。自己的孩子当然不能想着赚钱。十来年,二十几只羊,虽说没挣到钱,吃点喝点,来个亲戚朋友,大碗大碗的肉端上来,满屋腾起一股肉香味,心里就觉得安逸。在农村,养羊养猪是本分,是對这块土地的一种交代。再说,猪啊、羊啊、鸡啊、牛啊,满院子的叫声,那才叫农村,才热闹。孩子们走后,全靠这满院的猪羊把空荡荡的心填满。主任的话点醒了他,儿子一直在外面漂,三十多岁了,也该找个媳妇稳稳当当过日子了。满院的猪羊,再有两个蹒跚的小孙子,拿着小鞭子抽打它们,那才叫满足。二叔笑了一下,好像孙子已经和那些羊挤在院子里,正朝着他要吃的呢。他突然生出一种希望来,就像深夜回来的路上,月亮忽然出来一样,透亮透亮的。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抖了一下。

他还是没敢应承下来。这可是大事,盘算了一夜,也盘算不出什么来。养殖大户,那可不是平常养几只羊、养两头牛玩玩。

2

到他小叔家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快下班了。这个时间他掐得准,他就想跟他小叔盘算盘算。

他小婶下班回来了,手里拎着个塑料袋。从二叔身边走过的时候,根本没有看他一眼。这也难怪,老角寨几百户人,一有事都往她家跑,她哪知道谁是谁。二叔有些气短起来,脸憋得通红,搓着手迎上去,喊,他小婶。他小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歪着头看了看他,满脸的疑问。二叔的脸更红了,好像刚从澡堂里出来,头上还渗出汗珠子。二叔赶紧自我介绍,一边说明缘由,一边把背箩里的火腿拎出来,放在墙角。他小婶这才说,老家伙一天到晚往乡下跑,说今年的洋芋黑胫病、早疫病特别多,就仿是他家种的一样,上心得很,中午从来不回家。二叔有些失望,一张老脸就像秋天早上霜冻过的茄子,一下子变得蔫巴巴的。来一趟不容易,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找到他小叔,打听清楚才行。告别他小婶出来,说去办点事,晚上再过来。

出了门,二叔径直往农贸市场去。

循着羊膻味他走到羊肉摊前,卖羊肉的小伙拿着一根马尾,不停摇晃。二叔也不说话,低着头看那些羊肉。养了十多年的羊,他一眼就能看出这羊是圈养的,圈养的羊活动量小,肉质粗糙,缺少光泽。从街头到街尾,只有两家卖羊肉的,二叔又是发烟,又是夸肉,拿出老角寨聊天摆白的办法,才把价格、吃法、销量了解清楚。羊是从哪里来的?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好像这羊是他们从山坡上一只一只偷来的。

二叔心里那把算盘又噼噼啪啪响起来,搅得他心慌慌的。他又朝农贸市场外面的小馆子走。羊肉馆有两家,还有三家羊肉米线馆。他站在门口看,羊肉米线八块,加肉十块。他摸摸空荡荡的肚子,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还没有安安稳稳吃口饭。走进去,要了一碗米线,还加肉。米线抬上来,那两块钱的肉,就两三片,薄得就像二婶每年晒的洋芋片片。味道也不咋的,除了那股羊膻味还在,嚼起肉来就好像在嚼洋芋片。吃完米线,二叔来到街上,只觉得口干舌燥,想找个地方买瓶水,又舍不得。他在羊肉馆门口站了站,想了想,还是朝农贸市场旁边的小公园去了。

再去他小叔家已经是晚饭后了。走到楼梯口,二叔仰着头数了数,他小叔家屋里的灯亮着。二叔来了精神,一步三岔爬上楼梯,气都不喘一下。敲门的时候,又慌了起来,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好像门一开,就有一大群羊朝他拥来。

他小叔还是不在。二叔再也走不动了,把自己缩成一只羊,从他小婶和门缝里挤了进去,拉了个凳子坐在那里,呼哧呼哧直喘气。他小婶给他倒了杯水,走进另一间房。她拿着电话走了出来,问,你有什么事电话里跟他说。二叔没有接,说,这事电话里肯定说不清,这是大事。大事就得面对面商量,二叔说,我等他。他小婶又把手机递给他,你跟他说嘛。二叔只好接过电话,还是没有说找他小叔有什么事,他只是说一定要见到他。他小叔下乡了,要第二天才能回来,跟二叔约好第二天下午到办公室说。

从他小婶家出来,天已经全黑了,二叔迷迷糊糊的。城里的夜跟村里不同,村里没有灯,看上去黑漆漆的,只要眼睛习惯了,夜里的一切就变得明晃晃亮闪闪。城里不一样,到处是灯,那些灯好像山里密密匝匝的树,二叔一下子迷了路。他在小区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像是在辨认树林里朝阳的枝叶,或者在找树墩上的年轮。

他小叔他们小区是单位集资建房,也就是说,单位和住房相隔不远。二叔终于找到了他们单位的门牌。这样他就放放心心往灯光少的地方去了。灯光少的地方一定是城中村。城中村有很多私人小旅馆,去那里住一晚,便宜得很。

其实二叔在村里也算能人。二叔初中毕业,又当过兵。不要小看这初中生,六十岁左右的老人,整个村也就二叔一个。要不是我爷爷死得早,家里缺劳力,二叔早就出去工作了。没工作的二叔跟奶奶扭着,就是不要家里给他说那个媳妇,和二婶自由恋爱。这件事是当年轰动全村的大事。

那晚,二叔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他的前半生。他想起了儿子,儿子是这个村最早出去打工的,二叔很支持。不过儿子好像玩野了,不懂节约,学会大把大把花钱。最急人的,是他婚姻不动,还天天往家带女朋友。都拖到这把岁数了,不能由着他。得赶紧挣点钱,重新盖点房子把孩子叫回来成个家才行。二叔这天晚上一个人躺在小旅馆里,净想这些事,更是急,就像有千百只羊找不着草吃。

见到他小叔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二叔把羊的事跟他小叔一说,他小叔就表示支持。带着二叔去了一趟畜牧局,找到他的一个熟人,说是有这个政策,分管农林牧水的副县长提出要大力发展养殖业,猪牛羊都有政策,羊的扶持力度最大。新盖羊圈在五百平方米以上,养羊一百只的,每年补助五万。羊圈一千平方米以上,羊一百五十只的,补助十万。二叔一听,放下心来,那十万块钱像长了翅膀,忽闪忽闪着朝他飘来。二叔有些激动,要不是在畜牧局办公室,他一定会老泪纵横。他仰起头,吸了口气,恶生生把眼泪憋住。

他小叔留二叔吃饭,二叔拒绝了。他得赶紧赶回去,找到主任把事情定下来,然后开始借钱盖圈,买羊。二叔一想到满山的羊,就像闷热的山坡迎头浇来一场大雨,透湿,清凉。

十多公里的山路,不再觉得黄灰直冒,路上的搓脚石也不硌脚。二叔好像回到年轻时候,脚下生风,身子如羊。他抬头望望天,天蓝得无边无际,阳光像金丝线编成的衣裳罩在身上。二叔忍不住哼了几句,“山青青来水清清,慢慢走来慢慢行;唱支山歌求吉利,幸福生活满堂金。”他忽然停住了口,四周望望,没人,只有山坡上的金丝梅开着,肥肥美美,就像一群朝他跑來的羊。

二叔没有回家,直接去村委会找主任。主任不在,说去镇上开会去了。二叔的心凉了半截,这种好事,耽误了时间,会不会被别人抢了去?

回到家,二叔随便抹了把脸,抓起电话朝主任打。电话响了两下就挂了,再打,关机。二叔的心一下凉到脚后跟,人也呆了,半天没有动。二婶正在做饭,抬起头来,见他一副失了心的样子,吓着,忙起身去扶。二叔惊醒过来,回到凳子上,抓过烟筒,呼噜呼噜吸起来。原本想跟二婶说说这事,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不说。

晚饭抬上桌的时候,电话响了。二叔从饭桌旁跳起来,二婶抬头看着他,满脸的担心。不过这担心随着二叔笑眯眯的声音马上就消失了。二叔挂了电话,再也憋不住,就像河里的水遇到下雨就会涨水一样,哗啦啦从嘴里淌了出来。二婶终于明白了,二叔这两天神神秘秘,莫名其妙,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郁闷,原来是因为这事。

吃过晚饭,二叔带着二婶房前屋后转悠半天,初步把羊圈的位置定下来,就在右边山脚那片苞谷地里。按照政府的政策,一千平方米以上补助十万。那块地不到一亩,再过去就是别人家的,盖一千平方米是不可能了。有多少面做多大的粑粑,就盖五百平方米吧。

第二天下午,主任来了,同行的还有镇畜牧站的技术员小张。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二叔弯着腰,吩咐二婶宰鸡割菜准备午饭。

主任一坐下来就说,昨天没有接你电话,是在镇上开会。开什么会,就是开羊的会。镇上领导说了,老角寨这个地方山高地广,灌木林子较多,非常适合发展农牧业。这次给个养殖大户的名额,是要把养殖大户培养成村里的养殖带头人,让老百姓见了跟着养,把老角寨打造成全县的山羊养殖基地。之所以把这个名额给二叔,一来二叔有养羊经验,二来二叔有文化。相信二叔一定可以养出名堂来,带动全村养好羊。

确定羊圈面积的时候,主任跟二叔有了分歧。二叔的意思是,就在自家地里盖十个圈,五百平方米左右。主任不同意,既然有这么好的政策,就要高规格高质量修建出最好的羊圈,养出最环保的羊,要把老角寨生态羊打造成一张名片,要让全县乃至全省全国人民都能吃到老角寨的生态羊。

二叔不同意,地是别人的,人家不一定会给他用。他手上没有钱,盖那么大的面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技术员小张给他算了个账,十个羊圈和十五个羊圈建设成本也就相差五六万块钱。至于羊,多个五十只也就多出五万块钱。就是说,再多投入十万块钱,就能达到县上的标准,每年补助十万,两年就多余多剩拿回来了,更别说还有卖羊的收入。二叔还是不敢答应。主任不耐烦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家子气,亏你还当过兵读过书,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婆娘。最后,主任大手一挥,表了态,地的事村委会出面做工作,象征性给点钱,算是租用。钱,由村委会担保向信用社贷十万块,其他的自己想办法。但有一个要求,补助下来不得挪作他用,必须先还信用社的款。二叔不再说话,领导都这么重视,村上这样扶持,自己还不敢干,那简直就是羊屁股拉出的屎疙瘩,堆都堆不起来。

二叔咬咬牙,干了。机会这种东西,就像山里的菌子,看见了就得捡。

送走主任他们。二叔开始算账。贷款十万,存款两万,还差二十四五万。儿子、女婿、舅舅、大姑、小婊……二叔把能借的亲戚写了出来,从明天起,开始借钱。

亲戚们都觉得这是件好事,你家三千我家一万,很快就凑了十几万。

他小叔还帮二叔想了一个办法。他建议二叔先盖羊圈,一边盖一边把家里养着的羊卖出去,卖不了的可以换一下,比如一个大骟羊可以换两只小羊,这样羊的数量就能上去了,还可以换母羊,母羊会生小羊,等羊圈盖好,说不定已经有不少羊了,余下差多少再说。二叔很满意,弓着腰去干了。

3

二叔要盖羊圈养羊的事,像寒冬腊月的大雪随着他到处借钱的身影铺天盖地传遍了整个村,二叔也成了大伙闲天饭后摆白聊天的主角。每次摆白,他们总会把二叔拿出来说两句。他们说,这个名额原本支书要留给他大爹家的,主任不干,主任的哥哥也想要。僵持不下,正好二叔去了,就给了他,谁都没话说。也有人说,这个名额是二叔背火腿去主任家换来的。更多的人等着瞧热闹,据说当时整个村只有十二三万的贷款,二叔就贷了十万,这可是天文数字,很多人想都不敢想。

这些吐沫星子就像一场瘟疫,在老角寨的上空飘来飘去。二叔还好,抵抗力强,每天黑着脸为钱的事奔走,好像也没有过多影响他。二婶就不行了,这个从来不吭声的女人终于沉不住气。晚饭后,嘟嘟囔囔跟二叔唠叨起来,她害怕这一大笔钱何年何月才挣得回来,她担心几十万块钱的欠账,会耽误儿子的婚姻,她还觉得自己男人怕是上了主任的当,不然为什么非要他们盖一千平方米。二叔火了,骂二婶,说她脑袋长在屁股上,不相信自己的男人,还跟着嚼舌头,说人家支书主任的坏话。二叔那天是真生气了,吼二婶,说,怕,就滚回她家光山村去。

不管怎么说,二叔的羊圈开始动工了。

他把儿子、姑娘和姑爷叫回来帮忙。一家五口从早到晚把所有的力气都花在羊圈上。每搭上一块石头砌上一块砖,二叔都像是看到一只小羊从羊肚子里钻了出来,满心的希望。希望这东西就像一股气,能鼓着人往前走,再苦再累都愿意。二叔肯定就是看到那股气了。

春耕一过,闲下来的人多起来,二叔请了几个来帮忙。一天三顿二婶给他们做饭吃。

人一多,工地上就热闹起来,进度也快了。

围墙已经砌好,看得出模样来了。一间接一间的砖房立起来。远远看去,就像一列火车。前来帮忙的大姑爹直起腰忽然说,看,像不像火车。其他人就笑,冲着二叔说,就别抹石灰了,到镇上买几桶油漆,漆成绿色,咱们村不是还有人没见过火车吗,让他们见识见识。刘老憨憨怵怵来一句,火车是装人的,这个,是装羊的。大家哄地笑成一团,赵老三说,这哪里装的是羊,这是钱,一房子一房子的钱呢。二叔真装起了佯,打着哈哈,说,哪有那么好挣的钱。

羊圈可以封顶了,技术员小张来看过几次。他建议采用传统的瓦屋顶,说通风透气。二叔不干,他要把屋顶用水泥浇灌起来,浇灌起来屋顶可以晒苞谷。农村没个晒苞谷的地方,只好编成串挂在屋檐下,每年都会捂坏一些。二叔说,要通风透气就给羊圈前后开两道窗子,空气对流就可以了。赵老三他们就笑,说他这哪是盖羊圈,这分明就是盖新房嘛,人都还在住瓦房,羊就住浇灌的砖房了。二叔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是啊,我家里那房子连同屋里的所有家当,都不值这么多钱。

小张想想也可以,交代大家一定要留窗户,还得把羊圈升高一点,必须踩花楼,就是要在羊圈八十厘米左右的地方隔个楼板,楼板不能用宽板子,必须用细木棍搭起来。原来羊是要住在楼上的,细木棍搭的板正好把羊粪漏下来,方便清理和打扫,又能保持羊本身干净,就像住进了宾馆。刘老憨一听,他妈的,这些畜生,日子过得,比我老倌好过多了嘛。

羊圈盖好了。二叔请人瞧了个日子,买了一大串炮仗,围着点起来。噼里啪啦,炮仗一响,整个老角寨就醒了,炮仗燃起的青烟在村子上空雾蒙蒙散开来,红色的碎纸屑从大门口铺到各间羊圈门口,就像杏花开了,热闹喜庆。赵老三、刘老憨他们听到炮仗响,嚷麻麻跑了过来,说二叔不咋的,这样的好事怎么可以悄眯悄声自己就把炮仗放了,怎么也该约他们过来,喝喝酒、聊聊天,热闹热闹。二叔爽朗得很,把他们喊进家门,说哪里能少得了你们,没有你们,我家的圈还不知猴年马月才盖好。我是想先把炮仗放了,抽出时间宰鸡煮火腿,请老哥几个好好喝台酒。赵老三说,宰鸡杀羊是我的强项,以后这类好事我包了,包管大家吃得舔嘴抹舌。只是,给老子留着羊下水。二叔那天高兴,顺嘴来了一句,何止羊下水,羊鞭鞭老子都给你留着。大家一下就笑岔了气。

土鸡一宰,火腿一焖,洋芋片花生一炸,酒就喝到天黑。二叔打着绊绊把同样打着绊绊的赵老三他们送出门,又朝新羊圈歪歪倒倒走。羊圈顶着黑夜静静立在眼里,空荡荡的。二叔一间一间看,看一间说一间。他说,这么多的羊,赚这么多的钱,叫老子咋个办嘛。他说,好办,老子又盖这么多的羊圈,养这么多的羊。他说,嘿嘿嘿,咩咩咩,嘿嘿嘿咩咩咩……

主任他们非常满意。验收这天,请来了县畜牧局的局长,镇长,分管畜牧的副镇长,还有畜牧站七七八八的工作人员。

本文刊登于《当代》2020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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