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安放
作者 娜彧
发表于 2020年7月

我并不是大学生,但一直在大学里待着,就像一个守身如玉的按摩女,别人看她一定也湿了鞋。我的意思是我多少也显得像个有文化的人。

当然,有钱不是坏事,有文化也不会给我带来不便。我走在校园熟悉的小路上,偶尔也会冒出从良的打算。从良?从良是一个是非分明的词,代表着我现在不良。

但我的确看上去像个读书人,甚至跟不大熟悉的人说话我都会脸红。我的脸很白,在某些场合,我热血沸腾的时候,我的脸会越来越白。

我不该老是扯这些,看上去跟我想说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是一个专业的打手。不是杀手,是打手。死亡不是我的目的,通常我的目的是“让那些狗娘养的吓破胆,下次再不敢了”。不,我说错了,不是我的目的,那些倒在我拳头下面的基本上没有我认识的。那是我雇主的目的。他们找到我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怒火中烧了,他们咬牙切齿:“这个狗娘养的,死了还要我给他垫棺材底,给我狠狠地教训,留一口气就行。”我满脸通红地说好的,然后收下他们的押金。大多时候他们以为我不过是一个卵子还没长熟的下手,要亲自见到三弟。他们气焰嚣张,握着钱的手不肯松开。钱真好,不仅可以买到车子房子婊子,还能买到神气。日他奶奶的!我声音很低地说,我是三弟。我说得很慢,很清楚,很不高兴。我通常不看着他们的眼睛,我的眼睛落在某个虚空的地方,里面什么也没有,这时候我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很白很白。我拿他们的钱,但是我不想买他们的账。这是一帮畜生,打人的和被打的。我不过是一对拳头和一根铁棒。道具,我只当自己是道具,轻重缓急,由那些付钱的畜生决定。我是畜生的道具,好不到哪里去。确实,我是不良。

在我们这个行业流传着一句行话:横的怕凶的,凶的怕狠的,狠的怕不怕死的。所以关键是气势,赌的是心机。本事,依我看差不了多少,胆子加上一点脑子,一般来说不会栽。

当然,我并不是非干这个不可。开头我说了,我一直在学校。我有一个体面的家庭,我的家庭就是俗称的高知家庭。我的父亲是大学的物理教授,而我的母亲退休前是某个中学的钢琴老师。我没有兄弟姊妹,你看,我差不多应该是个从童年就幸福的孩子。的确,我的童年是幸福的,我说的童年是七岁之前,我在奶奶家的那些日子。是的,盡管我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他们也不大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照顾我这件事情上。我父亲的意思是怕我爷爷奶奶寂寞,而我的母亲说,那时候正是事业最忙的时候。所以,我在上学前一直在一个叫高庄的小镇长大。

要不我们再说说高庄吧?高庄是我父亲的故乡,是我爷爷奶奶生活的地方。在我的记忆中,高庄最好玩的是小恒河的桥洞,桥洞里住着一个外乡来找老公的女老师。桥洞本来就是桥洞,后来她来了,里面便有了砖头堆砌的炉灶,铺着花布的床,弧形的桥顶贴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年画。她的脸很白,白得像她给我吃的大白兔奶糖,后来她跳河了。关于她,我问过我的母亲,毕竟我母亲曾经是高庄的媳妇。

你记得高庄西面那条河吗?

她说记得,小恒河啊。

那你记得那座桥吗?

她说,河上总有桥的,那就一座水泥桥嘛。

我再问,你记得桥洞里那个女人吗?

不管我怎么提醒,母亲都说我说梦话。她说那个桥洞里根本不可能住人,河里的水在梅雨季节会漫进桥洞的。

那个来找老公的,夏天晚上会在桥底下洗澡的女人。村里人说她是疯子,你想想。

我母亲说她确实不记得,但是她很奇怪我为什么记得一个疯子。

我说,她给我吃过大白兔奶糖,那时候我总是去找她要糖吃,我以为她是我妈呢。

我妈咕咕地笑了起来,说我小时候确实像个小疯子。后来又改口说,现在像个善于幻想的艺术家。她认为我因为思念她而幻想出来一个女人。关于那个女人,大约我还会在后面说起,如果有必要的话;关于我母亲,不久你就会再次看到。

除了桥洞,还有老电影院的后门和我们生产队土房社棚墙洞里的那些蜜蜂。老电影院的后门是钉死的,因为正对着不远处的坟山。坟山的荒草长得非常茂盛,荒草里有各种各样的爬虫,有的很可爱,有的很可怕,我曾经活生生地将一条袭击我的赤链蛇弄死,那时候我才六岁,我爷爷知道后再不允许我去那里,去一次回来揍一次。对了,那里还有数不清的野猫,白的、黑的、黄的、花的,共同点是都长得很胖,现在想起来,那个地方的确是它们的天堂,草丛里有数不清的昆虫,包括老鼠,偶尔还有些从天上掉下来的飞鸟,一转眼就变成了它们的猎物;它们打架、嚎叫,也肆无忌惮地交配,公猫们争抢气味相投的母猫;社棚的土墙要到春天才有意思,土墙上有许多的小洞,蜜蜂们住在里面。如果想逮住它们,只要将小玻璃瓶对准小洞,一会儿蜜蜂就会乖乖地飞进玻璃瓶里,然后要迅速将瓶盖盖上。我捉过很多蜜蜂,大约是想吃它们产下的蜂蜜吧,但我捉到的蜜蜂没有一只拉下一点点蜂蜜。因此在五、六、七岁这三年的春天,我总是在土墙周围等待捉住一只能产蜂蜜的蜜蜂。我记忆中的朋友不是很多,同龄的孩子似乎都比我乖,他们有爸爸妈妈管着他们,而我没有。我不怕爷爷奶奶,因为我知道他们管不住我,他们常常挂在嘴边的是:不听话告诉你爸妈。而我,对爸妈完全没有感觉。因为我的无法无天,高庄的孩子都怕我。他们并不是天然就怕我,我扭折过一个大我三岁的小霸王的胳膊;我收集爆竹里的火药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小跟班,炸瞎了一条凶狗的眼睛让他们服服帖帖。除了弄死蛇的那次,爷爷奶奶对我千依百顺,他们对我的顽皮一点办法也没有,口口声声叫我“小祖宗”。

我的血液里有着难以驯服的野性。当我七岁需要上学才来到城里,来到这个大学校园附属小学的时候,我的性格和成绩都让我的父母失望极了。我连普通话都不会说,所以我不大说话,但我谁也不怕。仅仅一学期下来,那些试图欺侮我的孩子都被我一个个摆平。老师和同学家长不断地找我的父母,没有人问事情起因,我解释也没用,因为总是我把别人打得鼻青脸肿。我父母常常为了我争吵,互相责怪对方没有尽责,并从此不让我再回高庄。

二年级的暑假,我一个人偷偷地买了车票,跑回高庄。毫无疑问,结局是我又被抓回了城里。我感觉我父亲其实已经对我失望甚至绝望了,他并不打我,他甚至并不接触我,但他看着我的时候眼中充满了不耐烦。他对我母亲说,男孩子皮点也就罢了,他怎么就这么笨呢?我也觉得我笨,我感觉因为我的笨,似乎比我打架带给他们的麻烦更让他觉得丢脸。所以,那时候我不知道他为何一定要我从高庄回到他们的家,我更愿意在高庄长大。实际上我基本是在我父亲不耐烦的目光中慢慢长大的,不管什么时候,他和我之间隔着敌对阶级一样的冷漠。他更喜欢他的研究生,他们常常在我家的客厅高谈阔论,对我的存在视若无睹。“回你的房间去。”这是我十二岁以后他对我说得最多的话。十二岁我上五年级,我父亲担心我上不了初中,他开始找家教帮我课外辅导。他不知道,我根本不需要什么家教,我只想在他的客厅里坐一会儿,可能比十个家教扑向我还要有力量。是的,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如他的学生一样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我想看着我的父亲,让他注意到我的存在。可是他总是在我鞋子还没有换好的时候就对我说:“回你的房间去。”那时候他还年轻,五十来岁,他喜欢穿颜色较深的衣服,藏青色、灰色、黑色,他的学生簇拥在他周围,像一群明亮的星星环绕着黯淡的月亮。

我母亲是一个优雅的女人,在每一个公众场合,她总是穿着得体的衣服带着得体的笑容。我说过了吧,她是教中学生钢琴的老师。说实话,在我看来,我母亲的钢琴演奏水平真不差,她最擅长的倒不是那些名家的名曲,而是类似于《致爱丽丝》《秋日私语》这样的流行钢琴曲,当然,你也可以说她水平有限。不管怎么样,当她弹奏起这些轻音乐的时候,倒也能让我安静下来。虽然,她并不是个安静的人。

我的父亲不喜欢她,我父亲似乎不喜欢家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只有跟他的那些女学生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是快乐的。

我父亲不喜欢我母亲也情有可原,我母亲酗酒!在我滴酒不沾的少年时候,我无法理解她对酒的感情。大多数情况下,她比我父亲关心我的存在。但是,如果有酒的场合,便什么都不在她眼中了。她不放过任何一个请客和赴宴的机会,我亲眼看见过她在酒桌上装腔作势地敬酒,一杯接一杯迫不及待而又颇有心计地把那些酒灌进她的嘴里。她在酒宴的场合从不和男人一桌,因为她知道只有在女人的酒桌上,她才可以独占那些美酒。她常常帮别人代酒,好些女人可能一开始倒在杯中的酒到最后都没动一滴,她颇为体贴地把那些酒倒进自己的杯子,即使剩下的。反正,只要有我母亲在席,这桌最终不会剩下一滴酒,通常是她最后一个离开,因为她是个优雅的女人,她在别人离开后才能检查每一个酒杯。她可能会浪费粮食,浪费菜肴,但绝不浪费一滴酒。

对我母亲来说,醉是一种灵魂出窍的享受,但是她从不承认自己喝醉。“我怎么会喝醉?”她说,这么点酒,我怎么会醉呢?我要是醉了,我,我还会在这里说话?

说话是我母亲酒醉的典型标志,其实她最想与之说话的人可能是我父亲,但我父亲那个时候一定不会理她,他把她关在书房外面。他希望她去睡觉,但是她不肯。她使劲地拍两三回门,拍不开,就来找我。她是我母亲,我不能不理她。通常是她拉着我的手,不断地反复地说那些清醒时候从来不说的话。比如:你觉得妈好看吗?妈年轻时候……妈没醉,没醉,跟你说没醉,妈就是想找人说说话……不,不睡,一个人睡觉没意思,聊天好。你觉得妈好看吗?你爸从前也觉得妈好看,他说妈是珍宝,他喜欢听妈弹琴,喜欢从后面抱着妈,他还喜欢啊……这个时候,我总觉得我母亲说的人根本不是我现在的父亲,也许她有一个“前夫”?

我父亲通常在母亲讲到他的时候打开书房的门,好像他一直在门后面偷听。他呵斥我母亲,骂我母亲借酒撒疯,毫无体统,把她从我这里拖走,关进卧室。

我们家通常是不开火的,因为学校的食堂就在我家不远处,我母亲也不是个善于烹调的女人。我们家餐桌上的菜肴都是来自学校食堂的窗口。而如果我母亲哪天说,我们要改善伙食了,我父亲一定要叮嘱她,烧菜不要放酒,为的是防止我母亲偷喝。我母亲清醒的时候甚至在还没有醉得那么严重的时候,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是不对的。她从来没有对我父亲禁酒的各项规定有过异议。当然禁令能不能生效那是另外的一回事。比如,她会在改善伙食的餐桌上察言观色,若是我父亲嗅嗅鼻子,她便会马上宣布,你们之所以闻到酒味,是因为我今天买了瓶黄酒烧鱼,烧鱼怎么能没有酒呢?而且,她買的是黄酒,她对黄酒没什么兴趣,只是用来烧菜。我父亲立即站起身来去看她买的酒,酒已经一滴不剩了。我母亲当然不能用一整瓶黄酒来烧鱼,但她说是的,她用了一瓶黄酒烧鱼。黄酒通常是后劲十足,但对我母亲来说,可能是小菜一碟。她摸着自己渐渐酡红的脸,说,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喝酒了?我真的没喝。酒都烧鱼烧掉了,要不这鱼太腥,烧鱼一定要酒才行,要好多酒……我们都知道她一定只放了一滴酒烧鱼,而剩下的全被她喝完了。我父亲只要她不乱说,又碰上心情好,倒也不那么在意。一瓶黄酒,的确也不能把她怎么着。她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没喝酒,晚餐后还优雅地弹奏一曲《秋日私语》。

有时候我觉得很奇怪,我是我父母唯一的孩子,但是他们为什么都不把我当回事?难道是因为我表现出了一个乖孩子特有的沉默寡言?我也想说话,但是没人听。我父亲从来不觉得我会说出什么他要听的话来,我母亲则更关心她自己要说的。于是,我就这样沉默地长大,沉默地做着他们根本不知道的事情。我父亲只知道我不务正业,在学业上不可救药,他完全不知道我在干什么。随着我慢慢长大,他也不再找人帮我补课了。

随他去吧,这孩子遗传你的智商,以后不会有什么出息的。他对我母亲说。

事实上,我总是和我父亲预料的相反。在我父亲对我完全失去指望的时候,我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必须考取大学,因为我必须离开这个城市。只有离开这个城市,我才能离开这个家。当然,我还能以别的方法离开家,但是,尽管我不喜欢这个家,我还是不愿意让他们担心,尤其我的母亲。

我十八岁的时候,我母亲已经将近五十岁了,多年来的习惯让她依然保持着故作优雅的做派。而我,渐渐地喜欢上了那个喝多了的母亲:真实、啰唆、无助,那个时候我才觉得她是我母亲,她越来越需要我。但是我,却越来越想离开家。不,也不能说越来越想,我从来没有打消过离开家的欲望。只是,后来我知道,我必须有个正当的理由。

我在高三的那一年,成绩突然拔地而起。我父亲终于知道,不是我笨,而是他以为我笨,所以我一直很笨。我父亲希望我就在本校上大学,我是职工子弟,只要达到一本录取分數线,不管我们学校多高的分数,我都可以上。我父亲说,虽然不如北大清华,但估计你也考不上比我们大学更好的学校了。可是我悄悄修改了他帮我填的志愿表,选择了离家千里以外的一所农业大学。一直到录取通知书寄到,我父亲才知道这件事情。

你站住!那天我刚打开门,我父亲破天荒地让我站住,而不是回你的房间去。

我站住了,同时我看到桌上的录取通知书。

这怎么回事?你不是填的我们学校吗?

我拿起通知书,一阵狂喜涌上了心头,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家了。而且,我选择这个学校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和昆虫有关的专业。我总也忘不了高庄老电影院后门的草丛,和那条被我弄死的蛇。我觉得我喜欢它们,尽管我们看起来是天敌。

你还当我是你父亲吗?这么大的事情……

我沉默地将通知书塞进口袋。他说并不是他一定要我留在家里,但是他起码有权知道他亲生儿子的志愿而不是被通知。他的话是对的,但这么多年来,我真没觉得我是他的亲生儿子。我当然不会质问他这个,我像他所熟悉的那样默不作声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给我站住!他暴跳如雷。

我没有站住,我关上了房门。

我父亲却敲开了我的房门,他说,你以为你不理睬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你得跟我说清楚,你眼中是不是一直没我这个父亲?你为什么对关心你的父亲一声不吭?他忘了,从来都是他不让我说话,换了鞋直接回自己的房间的。我出去上学和我整天待自己房间也没多大区别。

我当然也不能这么说,我说,我就是想出去走走,没啥意思。

那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说,怕你们反对。

你以为我们现在就不能反对了?

我凝视着我的父亲,他太奇怪了,他从不把家人放在眼中,却以为家人都必须以他为神。他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咄咄逼人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早就不怕他了,在我知道我无法引起他关注的时候就不怕他了。

你听着,我不允许你去那个三流大学!他一字一句地说。

原来他并不是因为舍不得我离开,而是我给他丢了脸。我摸着口袋里的录取通知书,心里冷笑,你以为你是谁?

这是我和我父亲的第一次正式交锋,我以为我赢了。

我的母亲,本来我担心她最难过。但事实上,她没有参加我父亲对我的声讨,她在我父亲怒气冲冲地离开家之后,对我说,儿子,你以后再也听不到妈弹琴了。

我拍拍她肩膀说,不会,等我上学回来,您一定会让我大吃一惊的。我寒暑假会回来听您弹琴。

你告诉妈,你去那么远,是不是为了某个姑娘?她突然神秘地压低了嗓门。

我蒙了一下,然后出乎我自己意料地点点头,我说,妈,您真厉害。

她好看吗?

当然好看,不好看我追那么远干吗?尽管虚构,我的心情突然地好起来了。

那,儿子,你有没有照片?我的母亲睁大了眼睛。

没有。不过,我到了学校准备追求她,然后拍个合影寄给你哈。

啊?你还没追?我母亲居然一脸的失望。

不是不敢早恋吗?已经准备好了,嘿嘿。我说得绘声绘色,她当真的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长啥样?说说看。

她,皮肤很白,像奶糖那样白;头发不大长,披肩;双眼皮,眼珠有点透蓝……我绞尽脑汁,描述一个不存在的女孩。

事实上,我长到十八岁,除了我的母亲之外,印象最深的女性可能就是围绕在我父亲周围的那些研究生姐姐,那时候的我心中对她们存着无比的羡慕,因而她们是发光的。但这些光已经在此后的岁月里渐渐黯淡,我甚至已经记不起其中任何一个的面孔。而我的女同学们,她们是看不起拖后腿的男生的,我对她们的兴趣也远没有对一个打架对手的兴趣浓厚。我完全不知道我怎么会描述出一个奶糖一样的女孩的。

那么,她比你妈更好看?母亲诡秘地看了我一眼,诡秘地笑。原来她知道我是逗她的,她不过是想缓和一下我父亲盛怒之下尴尬的气氛。总的来说,我的母亲,她是一个天真到可以装作天真来让你开心的女人,她这样的女人,除了酗酒之外,对一个男人来说,应该是有魅力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父亲看不到这点。然而我母亲说,你爸虽不怎么浪漫,但当时我就是感觉到他的真心才……她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女孩子最终还是喜欢真心对她好的男人,一颗真心加上一些浪漫的手法,几乎所有女孩都逃脱不了。

等等,你是说我现在的爸爸?

你就一个爸爸,你爸爸是爱我的,这个我知道,从没怀疑过。

我盯着我的母亲,她应该今天没有喝酒啊。

她喜欢音乐吗?她并没有接下我父亲爱她的话题,话题又回到了我“女朋友”的身上。

喜欢。特别喜欢钢琴。

要是这样,妈支持你去。对了,她要是看不上你,你就告诉她,你妈是个钢琴演奏家。

您放心。我笑呵呵地看着她,说实话,和我父亲相比,她简直是个天使。可是……

为了庆祝儿子考上大学,我决定今晚改善你们的伙食。

我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我说,算了吧妈,爸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万一……

我不是怕我父亲,只是她喝醉酒的样子真的让我难过。而且,今晚我不想再和我父亲发生正面冲突。

我母亲愣住了,她好像压根儿没想到这点。她愣了很久,刚才的快乐渐渐从她脸上褪去。

你们父子俩太像了!她摇摇头说。

我说,妈,我怎么会像他?我爱你!我伸手搂住我母亲的双肩,就像她酒醉以后温柔地拉着我的手一样。

我母亲说,她也爱我!

事实上,我父亲这天晚餐根本没回来吃。我母亲去办公室找过他,没人;打他手机,不在服务区。我母亲把从食堂买来的菜热了又热,最后对我说,儿子,看来你真把你爸给气坏了。

本文刊登于《花城》2020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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