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头汤和卤鸡爪
作者 张佳玮
发表于 2020年7月

做鱼头汤,我爸很是拿手。去菜市场,要一个花鲢鱼头,卖鱼的如果跟你熟,会很慷慨地一刀连鱼头带大半截鱼脖子肉一起递来,只收鱼头的钱。回家,鱼头洗过,切开,便起锅热油;等油不安分了,把鱼头下锅,“刺啦”一声大响,水油并作,香味被激出来;煎着,看好火候,等鱼身变成焦黄色,嘴唇都噘了,便加水、黄酒、葱段、生姜片,焖住锅,慢慢熬,起锅前不久才放盐,不然汤不白。熬完了,汤色乳白醇浓,伸筷子下锅,仿佛深不见底;舀一勺喝,浓得挂嘴;多喝几口,觉得嘴都黏呢。鱼尾也能入汤,熬完后,鱼尾胶质、鱼头皮、鱼脖子上的白肉,半坠半挂,饱绽酥融,好吃;鱼脑滑如豆腐。舀半碗汤在碗里,拌米饭,冬天都能吃得额头见汗。

做卤鸡爪,我爸也很拿手。哪怕没有老卤水,只把鸡爪抹一层生抽,油炸一遍,看鸡爪泛金黄色,便捞起,搁凉,放在黄酒里泡着;哪天想起来了,就和盐、花椒、黄酒、腐乳、砂糖一起慢煮,煮完了再蒸一遍,看鸡皮褶皱,仿佛要脱骨滑落了,就能吃了:下酒下粥均可,蒸完了鸡爪的汁还能拌米饭,香甜。

他当然还会做其他菜,但唯独这两样让我外婆赞不绝口。概因我外婆出身贫苦,勤俭持家惯了,是个做红烧鳝鱼都舍不得扔掉鳝尾巴的铁公鸡。鱼头鸡爪,本来是下脚料,我们这里的人都不会做,见我爸能这么变废为宝,化腐朽为神奇,我外婆甚为欣慰,觉得找到了抠门的新诀窍。

据我妈说,她老人家当年每次吃饱了鸡爪,就对我妈说:“我看他不会亏待你的。你看,他对个鸡爪都这么好!”

“他对鸡爪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属鸡吗?”

“真是胡说八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当然,以上和以下这些故事,非我所能目见,只是耳闻罢了。

本文刊登于《读者》2020年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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