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医生”迪亚拉:希望中医走进每个家庭
发表于 2020年8月

1984年的冬天,20岁的非洲男孩Diarra Boubacar花了三天时间,从马里共和国来到北京。

在北京的机场,他穿着一件单衣,挎一个小布包,冻得浑身哆嗦。大使馆没有接到电报,他只碰到来接肯尼亚留学生的老师,给每人倒了一杯热水。因为语言不通,双方面面相觑。

当天晚上,Diarra Boubacar和另外11个同学哭得稀里哗啦。他们将在中国学习几年医术。

学校派的工作人员把他们领到一个办公室窗口排队,里面坐着一个会说法文的人,问过他的名字后,在纸上写下“迪亚拉”三个字——后来,他在中国办理所有手续都用这个名字。

那时,他一定不会料到,接下来的34年大部分时间都将在中国度过。如果现在让他选,他会选狄仁杰的“狄”。

这里的人们称呼他拉医生,阿迪,黑医生,迪博士,迪拉博士或迪老师。“怎么叫都无所谓,反正我是一个中医”,他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说道。

“黑医生”

大约早上7点半,迪亚拉从50公里外的昆明市区开车到了宜良县第一人民医院。到了办公室,他第一件事是换上白大褂。在这家医院,他的工作是给患者诊断病情,开药和扎针。

一些患者早早地在办公室里等候了。患者落座后,迪亚拉医生示意对方将手平放在脉枕上,先是左手,再是右手。他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轻放在患者的脉搏处。房间里太冷,迪亚拉把双手搓热,再给一个中年男人把脉。

“先问你几个问题哦,小便正常吗?”

“正常。”

“晚上起夜吗?”

“有时喝酒了会起来一两次。”

……

一套问询下来,迪亚拉医生已经摸清了患者的病症,开始给他出药方,“黄芪,15克,当归,15克,桔梗10克……”

接着,一对母女坐到迪亚拉跟前。

“有男朋友了吗?”迪亚拉对女孩说道。

“没有呢。”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一个,黑皮肤还是白皮肤的?”

女孩和她的母亲腼腆地笑了起来。

“让我把你调理好,变得漂漂亮亮的,马上就找到男朋友了。”

办公室里排队的患者都跟着笑。

“我不想病人带着痛苦来我这看病,结果又以同样痛苦的面容出去。尽可能把每一个病人当成自己,爱病人如同爱自己” 。迪亚拉习惯和病人开中国式玩笑,让他们忘记痛苦。

但有时他也很会严肃——

女孩和母亲起身离开后,一名年轻男子急急忙忙地坐了下来,他强调自己时间有限,并提出要求:不扎针,只有少量时间吃药。

迪亚拉严正地看着他说:“你的肝问题很严重,如果你连吃药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可能康复?”那名患者哑口无言。

黑色皮肤常让他成为医院里的焦点。一个36岁的女人坐到迪亚拉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迪亚拉望着她笑着问:“你是不是怕我?”

“没有……没有……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太黑了。”

迪亚拉听完笑了起来。“其实我是佤族人。”

办公室里的笑声此起彼伏,患者一律说着本地的方言,迪亚拉专注地听着,不时点头。

一个病人的脸上长满红色的疹子,以为自己是内火所致,迪亚拉告诉他,顽固的疹子是湿气所致。“中医是包括内、外。内包括汤药;外,是外用的膏药,针啊、灸啊、罐啊等等。”病人似懂非懂地点头。 “用完药,你的口不干了,大便通畅了,红疹也会消失。”

病人一个接一个。当天坐诊的十几个小时里,迪亚拉只起身过三次,一路小跑进厕所,其余时间都坐在椅子上。作为外聘医生,他每月有一半的时间在成都的一家医院坐诊,另一半时间在这家医院。

去年下半年,宜良縣第一人民医院中医工作室副主任杨勇英初次见到迪亚拉,后者的普通话水平超乎她的意料。

迪亚拉的第一个病人是位老人。拿到处方后,老人凑到杨勇英耳边说:“怎么是个黑人医生啊?皮肤这么黑,我还以为是个白人。”杨勇英默不作声,担心迪亚拉听到。“但后来还是有病人这么说,他都只当玩笑。”

在宜良,迪亚拉的社交圈里只有同事和病人,他给这家县城医院带来了扶阳罐和灸导仪等中医技术。

2017年的最后一个月,迪亚拉带着13位同事到县城郊外一座海拔3000米的山上采药。那天他背着一个大包,蹬着一双并不合脚的鞋子,早上9点出发,攀爬了10个小时。他们采到了野菊花,紫丹参,五爪金龙等几十样草药。

下山后,杨勇英和同事们才发现迪亚拉的膝关节疼得厉害,脚磨起泡,鞋子开成两半。“他坚持自己拿着所有工具,不想麻烦别人”,杨勇英说。“随和,敬业,健谈而友善”是同事对迪亚拉的评价。

在10岁的女儿尼西眼里,迪亚拉是个急性子的父亲。早上6点的飞机,他一定会在凌晨3点出现在机场等候。

本文刊登于《世纪人物》2020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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