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平阳近作
作者 雷平阳
发表于 2020年9月

弹 奏

在老虎背上放了一张琴

老虎也乐意听我为它弹奏一曲

但我,顿时失去了常态,不知道

弹奏什么曲子为好

最终什么也没有弹奏

就在老虎背上放了一张琴

制 烛

在烛盏内的蜂蜡里插入麻绳灯芯

点燃之后,微黄的光亮中

他们继续制作蜂蜡和细麻绳

割蜂巢,火熬,剔麻丝——每一道工序

博伽梵说过,在蜡烛形成之前都需要

苦心的研修,且没有哪一道工序

可以单独完成功果。在此期间

还得有一个人,按时往烛盏添加

或新或旧的蜂蜡,不时用竹针挑直灯芯

如果黑夜延伸了长度,夜风一再

吹灭烛火,研修遇到了不可视为业障的

魔障,他们就会转移到存藏蜡烛的地下室

一家人围着豆粒大的火苗,低头

干一些用塑料封蜡、装箱之类的活计

悲观,但又保持了光明的沉默

鸿 雁

画一根直线,需要精确的

无穷的想象力

例如:至今没人能在佛陀与基督之间画出

一根直线。也没有一根直线出现在

李白与月亮,哥伦布与印度,我与昭通

之间。鸿雁,一群比喻“劬劳于野”之人的

折返跑运动健将。在远,在空

它们一直生活在天空的一根直线上

但它们所画的直线两端,没有产生宗教

而是矗立着天空的两座斜坡

我的测量,坡度为三百六十度左右

众 我

孔子的我痛击

庄子的我。狮子的我每天嚼食山羊的我。

和尚的我拒绝与神父的我共用一颗心脏。

此我刚在大观楼下的波涛旁边

安然入睡,彼我开始在梦中制造炸弹……

——众我之中,尚无一个我,

令众我听命于他。这一场内乱,

他们,长着几十个脑袋的我,还在为

个人自治而荒谬地搏命。

像一群禁闭在悬崖上的中世纪的幽灵。

什 么

走了那么久。一天的路程

走了五十多年。见到了什么?多数的葬礼

均是死人在埋葬死人。听到了

什么?大海的波涛上

轻轻传来安宁的脚步声

想到了什么?橄榄树上

长出了野橄榄的枝条,我想是其中一枝

被遮住的,还没有结果的那一枝

今 夜

今夜,世界在我身上

提灯外出找人

今夜:一头白老虎。唯美,骄傲

出现在昭通府一位僧侣的书中

始终与作者保持几公里的距离。但它后来

还是被饥饿的人士所屠

作者说:“我在昭通,弯着腰化缘

没有看到过,没有被虎血染黑的石头。”

今夜,我学会了屠虎的办法:从几个方向

围堵它,让它逃进一个天坑

然后再用箭或枪射杀它

临圣教序

天空里有人在击鼓

不知道是誰,但我的心

开始朝着天空忘我地吼叫

鼓声向上召唤

却又如空鞍的群马踏铁而下

一阵紧过一阵。

本文刊登于《十月》2020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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