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涮羊肉
作者 沈嘉禄
发表于 2021年10月

媽妈在世时有一个很要好的小姐妹,同一条弄堂的,住在我家对面,平时一起在生产组里绣羊毛衫。这个女人过去在百乐门做过舞女,后来成了国民党军官的姨太太,解放军过长江后的第三天,这个上校军官带着大老婆奔香港了,把一个儿子和一个大老婆生的女儿扔给了她,从此杳无音信。

几十年来,她就是靠一枚绣花针绣出了一家三口的吃喝,尴尬头上也会趁天黑未黑之际跑跑当铺。她居住的那套统厢房里有一堂红木家具,沉沉地坐着一丝底气,也仿佛守着一份微弱的希望,可是短短几年里就一件件地搬光了。十年动乱时,红木家具贱如粪土,她家的一具梳妆台雕饰极其精美,台上插着三面车边的花旗镜子,人面对照一点不走样,才卖了60元!

这个女人因为从前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据说还吸过一阵鸦片,身板单薄,脸颊瘦削,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她的酒瘾极大,每天要喝两顿白酒,她家里的茶杯没有一只不残留浓郁的酒味,怎么洗也洗不掉。

本文刊登于《意林》2021年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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