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与自我发现
作者 夏立君
发表于 2021年11月

阅读是一个发现与自我发现的过程,也是一个自我重塑的方式。个人的阅读经历特别是对经典的阅读经历,让我确认这一点并一直主动推进它。

从对李白的阅读说起吧。喜欢李白、读李白,是自儿时持续至今的癖好。现在,早已年过半百的我,在散步或其他一人独处的时候,心怀愉悦了,不自觉地就会吹起口哨或哼唱起来。往往过后才意识到,胡乱发出的音调,十有八九是李白诗。我一点音乐修养也没有,却可以将李白诗,化为随心随意的某种曲调。

我的儿童少年时代对读书来说,可真是个糟糕的时代。所有中外经典,差不多皆被扫入“封资修黑货”这个筐里,视为可疑的有毒的东西。儿时的我,有特别的幸运——我有一位好读书的外祖父。他上过五年私塾,到我家待几天也会捎着本书,大都是古代小说传奇类东西。我还没有读懂那些书的能力。我傻傻地问姥爷:这书有毒吧?姥爷说:有毒也得看啊,闲空里干瞪眼不是很难受吗?我有意把我大哥买的《艳阳天》给姥爷,他瞅了瞅说:俺这种老人跟不上形势了,新书看不懂。我眼里,姥爷很可亲,但又有些腐朽意味。姥爷那时五十多岁六十不到,与我现在年龄相仿。那一回,我刚背到《静夜思》,姥爷的眼神立即亮起来,望着我说:姥爷小时不这样念,叫吟。姥爷随即吟了这诗,又接着吟了《赠汪伦》《渭城曲》等。姥爷那苍老独特深情的音调,似乎把时空一下子拉得很大很远。吟一首诗的时间差不多相当于平常朗诵的两三倍,是唱诵合一。我当然闻所未闻。我也试着那样吟。我觉得,吟李白诗最过瘾了。姥爷调动他的记忆,用我的铅笔给我写下了几首李白诗,好像在写《行路难》时,有几句姥爷记不起来了,就拉长音调一遍一遍吟,还是没记起来。

本文刊登于《北京文学》2021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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