撄心者说,说撄心者
作者 董炳月
发表于 2021年11月

编定这本《撄心者说》, 整理好目录,和各篇文档一起用电子邮件发出,如释重负。端起一杯茶,抬眼看窗外,蓝天白云也高远了许多。受惠于清晨的一场雷阵雨和雨后的大风,天空湛蓝。那种透明的蓝,本是秋季北方的天空常见的。置身初夏,遥望蓝天,恍若隔季。

相隔五年,完成又一本鲁迅论,有成就感。说“又一本鲁迅论”,是相对于二0一五年出版的那本《鲁迅形影》而言的。编《鲁迅形影》的时候,想书名费了许多心思。最后确定的“鲁迅形影”,自己很满意。这次也一样。想书名,依然费了许多心思。对于“撄心者说”这个书名,自己依然满意—满意于其符号性与歧义性。

一九0六年三月,青年鲁迅弃医从文,立志用文艺改变国民精神,从仙台回到东京。此时至一九0九年八月回国,他在东京生活了三年半,写了几篇大文章,编译了两册《域外小说集》。其所作文章中,真正的文艺论文只有一篇《摩罗诗力说》。一九二六年十月,鲁迅编杂文集《坟》,所选留日时期的文章共四篇,依次是《人之历史》《科学史教篇》《文化偏至论》《摩罗诗力说》。四篇文章的排序,并非按照写作、发表的时间先后。否则,一九0八年二三月发表(两次连载)的《摩罗诗力说》应当排在当年八月发表的《文化偏至论》之前。鲁迅的排序显然是根据文章的内容。综合性的在前,专业性的在后。于是有了现在的这种人类史、科学史、文化、文艺的顺序。《摩罗诗力说》对文艺问题的论述,是围绕“摩罗诗力”展开的。所谓“诗力”,即文艺作品的“撄人心”之力。是否“撄人心”,也是鲁迅认识中西差异的重要视角。文章说:“中国之治,理想在不撄,而意异于前说。有人撄人,或有人得撄者,为帝大禁,其意在保位,使子孙王千万世,无有底止,故性解(Genius)之出,必竭全力死之;有人撄我,或有能撄人者,为民大禁,其意在安生,宁蜷伏堕落而恶进取,故性解之出,亦必竭全力死之。”从帝到民,皆以“不撄”为理想,皆扼杀“性解”(天才),故中国只能长期处于“蜷伏堕落”的状态。为了改变这种状态,鲁迅呼唤摩罗诗人出现,主张“撄”,声称“盖诗人者,撄人心者也”。鲁迅本人就是一位“撄人心者”,写《摩罗诗力说》就是在“撄人心”。

对于鲁迅来说,一九0七年在《摩罗诗力说》中倡导的“撄人心”,是个符号性、象征性的表述。

本文刊登于《读书》2021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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