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之虎珞巴
作者 杜冬
发表于 2021年11月
琼林村最后的米剂(即助理巫师)达果老人,也是南伊沟最后一个会看鸡肝算卦的人

秋物

密林里的一声虎啸。林芝的秋天,因森林之虎珞巴人的存在而显得别有生机。

我对西藏民间的流通一向敬佩有加,曾经在那曲买到过阿富汗的杏仁蜜饯,在拉萨买到过来自埃塞俄比亚的手电筒,但是当我在成都某个德格藏家的私人博物馆中看到珞巴族崩尼、阿布达尼等部落的竹编小帽时,还是觉得震撼。

“这些都是民族的文化,我们一定要把他保存好,交给子孙后代,阿日(是不是)?”这位穿着西装的藏家豪气地挥挥手,拂过那些布满灰尘,但编织依然紧密精巧,如同鸭嘴兽头骨的竹编小帽,继续指给我们看米拉日巴的唐卡,来自康区、安多的华丽马具和卫藏的木碗和陶器,一样的灰尘满面。

但是我记得这些小帽,我抚摸出细藤条上不同的,来自喜马拉雅山南麓丛林的基因。

我见过大量这样的相片。

那些皮肤黝黑,衣不蔽体的森林之虎们,精壮的小腿站在激流中,手持长刀或长矛,腰挎竹制的箭筒,耐心地等待猎物的到来,对于熊、鹿、山鼠或者鱼、螃蟹,这些赤脚的汉子们都有自己的办法,他们锻打过的刀具表面凹凸不平,却能够轻易地划开猎物的皮毛或者腹部,也能够对付疯长的藤蔓,或是收集可畏的毒草。

即便是这样不起眼的帽子,也有众多的细节

小竹编帽要戴在后脑上,那鸭嘴要如同罗马士兵一样护住脖上方,前方则要将头发挽成一个发髻,并以发簪固定,如同汉地的古人。在帽顶上还往往装饰有犀鸟嘴,亮闪闪的形成前高后低的弧度,如同法国救火员的铜盔。

不同的文明对于威武和气度各有定义,现代化使得我们能够欣赏这一美感——尽管多是在博物馆内。

这些小帽如何到了这位成都藏家的手中,我不得而知,只能猜测。来自崩尼和阿布达尼等部落的珞巴人,按照古老的横跨喜马拉雅的山路,会从家乡的密林中出发,走来回短则五日,长则十日的喜马拉雅山脊之路,来到山北麓的隆子、米林等地。他们的需求是具体的:衣服、书包、球鞋、古藏刀、铜镲(被珞巴族这些部落的巫师戴在头上,认为有强大的法力)、白糖等等,但他们能够拿出的东西则极为有限:熊皮、熊牙、麝香这些禁止交易后,猎人们所能提供的是他们的竹鞘腰刀和竹编小帽,供好奇的藏族收藏家收藏。他们彼此说着不同的语言,用着不同的货币,甚至这些交换物资的彼此价值也难以衡量,只有忐忑地以物易物。在外面的世界大谈一揽子货币、虚拟货币的时代,这种交易如同风中烛火,因脆弱而显得有五分荒谬,五分珍贵。

2013年到2015年,我和同伴的学者、摄影师们曾几次进入珞巴族聚居的米林县、隆子县、墨脱县,走访巫师、村长、民间艺人、编织者等,对其生活有很皮毛的一些了解,还曾用了一些时间,将一些国外出版的珞巴族专著章节翻译出来。

本文刊登于《西藏人文地理》2021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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