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意义
作者 陈漠
发表于 2021年11月

没有人不爱节日,即使最严酷的苦修士也不行——穿白袍的自述者也会举起一杯清水互相颔首致意。

这几天人们非常活跃,开始准备麻布、采购蜡烛,市场上的柚子叶也悄悄涨价了两成,甚至有人都在准备第二日的丰盛食物了。

额兰班节要来了。

最早是为了纪念死去的人——当猎户座的粒子潮降临,亡灵们一年一次和我们重聚。人们先禁食一天,用各种形式表达痛苦和哀悼,第二日的日落之后则彻夜狂欢庆祝美好生活。亡灵们则带着人们的祝福离开我们,在外太空某个不知名的阴暗角落再熬一年。

当然,从现代人的认识观来看,死去的人早已化做碳基或硅基的原子,并没有可能达成什么不同场域之间的精神交流。更何况,额兰班节本来就是历史长河中诸多文化融合而成的一个大杂烩节日,它只是不同族群在这座城市、这个时代辗转求存的历史缩影。

额兰班节的名字,发音就很奇怪,可能来自这个世界南方某个连变音规则都怪异的地域。额兰班节的主要活动内容则可能来自多个民族的生活禁忌,沿街点上蜡烛是要为了为亡灵引路,而家家户户悬挂的一束柚子叶则是要阻挡污秽之物,没人去细究这里面有些许的自相矛盾之处。

至于食物,那是更为复杂的文化符号。额兰班节当日,太阳升起之后,便不可以进食,家里却要供奉食物,包括未经杂交的白花豌豆、不发酵的小面饼,以及清水,顶多加一片薄荷叶的清水,这是为了表达和亡灵们同甘共味。直到第二日太阳落下,才是真正的饮食狂欢。底层人民大多会从橱柜深处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各种肥厚食物,大肆咀嚼。当然,城市精英阶层不会这么失身份,他们大多只会食用一些藜麦、羽衣甘蓝和苦菊的混合物,吃上几片嫩叶,喝一口水,感觉自己已经强烈感受到了来自内心的克制。

是不是又觉得有些尴尬?当亡灵降临的时候,我们只给它们吃豌豆、面饼和清水,以符号化的食物向它们传递我们的信息。等亡灵离去,我们则把藏起来的好吃拿出来自己享用。

节日本就如此尴尬,它不过是人类共同意识中的一个赘瘤,而这个时代,“人类”这个词的意义本就已经变成了信息流、义体和血肉的集合。

心态是一种尴尬。额兰班节前半个月,所有的人都不对劲了。人们在街头相遇,礼貌地捏捏帽檐,压低了嗓音交谈,庄重甚至有些悲痛的表情下面是压抑不住的期待。毕竟额兰班节是一个悲伤的节日,用热切盼望盛宴和狂欢的心态去谈论一个即将到来的悲伤节日,总觉得有强烈的负罪感。

本文刊登于《睿士》2021年11期
龙源期刊网正版版权
更多文章来自
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