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郎平:一个“集体代表”的个人选择
作者 周琪
发表于 2021年11月

9月1日,郎平在个人微博宣布卸任中国女排主教练。卸任后的第一天,她去往苏州,在母亲的墓碑前,同她聊了很久。郎平说:“这一年多,太忙太累时,心里有委屈时,我总是特别想念老妈,就像以前一样,和她老人家说说话。”

伦敦奥运后,央视纪录片导演梁迈曾拜访郎平的家,记录下了郎平和母亲相处的温馨细节。在这档名为《体育人间》的节目末尾,梁迈问郎平母亲,“阿姨,您还同意女儿带中国队吗”,母女相视一笑,郎平试图用玩笑缓解“紧张”的气氛,“问到了要害”。在梁迈的追问下,母亲说,“她干不了了,走路都一瘸一瘸的了”,转头望向郎平,“再干就睡在球场上吧”。郎平调皮地接话,“睡球场上,我看行”。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郎平是否已经下定决心,接手“黄金一代”集体离开的中国女排,但母亲心里清楚,她这个“脖子以下全是伤”的小女儿并不怵“烫手山芋”,也不迷恋“功成身退”,就追求而言,她和别的运动员太不一样了。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世锦赛摘银,世界杯夺冠,里约奥运会登顶,女排重新成为“全村的希望”,直到东京奥运会上,中国女排未能小组出线,质疑伴随着失望涌向这支伤病缠身的队伍,排协官网上的文章直指主教练“赛场指挥失宜”,郎平一如既往地揽下了输球的责任,战胜意大利当晚,面对镜头,她最终没能控制住泪水,并感谢球迷的“不离不弃”。

那条宣布卸任的微博下,一位学生时代就视郎平为偶像,如今已当上奶奶的球迷留言:“1983年,每月挣46.5元时,就东借西借凑钱买了18寸的彩色电视机,理由就是想看中国女排,看郎平打球。这些年,只要郎导在电视上出现,我都要反复看,你取得胜利,我为你鼓掌,你失利,我陪你流泪。竞技体育,没有常胜将军,你是胜不骄,败不馁的诠释者。我们永远支持你。”

在年轻人聚集的B站,一个播放超过40万次的“郎平告别女排”视频中,“谢谢您,郎导”“辛苦了,郎导”“感谢郎导”的弹幕刷了屏,没有一句抱怨或指责,与黯然下课的历任主帅不同,郎平不完美的“句号”收获了一边倒的感恩和祝福。虽然不舍,人们发自内心地尊重教练郎平的选择,就像曾经为她的每一次起跳扣杀欢呼,无论得失成败,郎平的存在本身是对竞技体育职业精神的完美诠释。

教练,一种极限职业

有句名言说“战争,让女人走开”,和平年代,体育是没有硝烟的战争,柔弱的女性被认为经受不住残酷的考验。竞技体育教练长期是最“劝退”女性的职业之一,就在不久前,NBA(美国职业篮球联赛)才迎来第一位女子助理教练,纵观国际体坛,载入荣誉册的功勋教练几乎全是男性,女子排坛也不例外——袁伟民、卡尔波利、欧亨尼奥、吉马良斯……在中国女排历任主帅名单上,女性仅占两席,郎平之外,只有袁伟民时代老女排的主攻手张蓉芳曾在1986年短暂出任主帅。

人们对于教练的期望太多了,这让它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极限职业。欧美最畅销的教练教材《执教成功之道》中写道:在任何一天,教练员都需要扮演教育家、生理学家、商业家和心理学家的角色,这些角色的扮演甚至在教练员走向运动场地之前就开始了。

对教练一职,红杉资本(Sequoia Capital)主席迈克尔·莫里茨爵士有过精彩的比喻:“他可以是精神导师、演讲家、神父、法官、陪审、行刑官、操纵一切的木偶大师、激动人心的伟人形象,短短一天里他可以扮演全部角色。”

具体到从业者,“职业教练”意味着“放弃个人生活”,且拥有不必对家人感到特别抱歉的“特权”,如果职业生涯足够成功的话。

一手缔造曼联王朝的亚历克斯·弗格森爵士几乎没有家庭生活,也很少见他的孩子们,他天赋异禀的“孩子们”——红魔92班、C罗,活跃在球场上。个人纪录片《永不屈服》中,面对儿子杰森·弗格森的镜头,老爵爷说:“是凯茜(妻子)把孩子们拉扯大的,我对自己这点并不感到骄傲。我很后悔没能和你们多待一会儿,但那就是我的工作性质决定的。这份工作很消耗我本可以花在家庭的时间,但我们也获得了回报。

本文刊登于《中欧商业评论》2021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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