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供汽车业
作者 郭宇 李皙寅 李阳 王静仪 郭怀毅 赵成 杜锐峰
发表于 2022年4月
2021年6月10日,吉林长春市的中国一汽红旗工厂总装车间生产线。图/中新

新冠肺炎疫情突袭的2022年这个春天,东北和华东两大汽车工业重镇,昼夜不停的流水线被迫停滞。

一辆汽车由一万多个零部件构成,少了发动机活塞、雨刮器等任意看似不起眼的零件,都无法生产。涟漪扩向全国,中国汽车业正遭遇前所未有的供应链危机。

从生产和消费等多重维度,汽车都是中国经济当之无愧的支柱产业,3月至今,吉林、上海等中国汽车工业的核心区受疫情封控多时。上海聚拢了大量海外零部件企业总部、吞吐量巨大的港口和科研院所;吉林则有中国一汽的五大主机厂、千余家汽车零部件配套企业。工厂停工之外,物流环节也在受阻,工厂无法进料出货,这场蝴蝶效应最终由点及面波及中国汽车业。

除此之外,芯片等关键零部件短缺问题依旧,供应链沉疴未解;从电池材料成本到钢铁、橡胶、铝合金价格的持续上涨,面对高额成本,车企被迫提价应对。疫情前的供应链已处于紧绷状态。

“此轮疫情已经对国内汽车工业产生综合的、多元性影响,波及范围从华东扩散至全国,乃至海外。”中国汽车工程学会名誉理事长、中国汽车人才研究会名誉理事长、华汽汽车文化基金会理事长付于武对《财经》记者说。

在业内看来,本轮疫情对中国汽车工业的影响很可能超过2020年初。中国汽车流通协会汽车市场研究分会(乘联会)秘书长崔东树对《财经》记者表示,受生产不畅及消费者需求影响,预期今年全国乘用车销量将与去年同期相近,即零增长。

随着疫情严重程度有所缓解,汽车业在4月中旬陆续复工复产,产能逐渐爬坡。但复工复产并非一个开关,按下就能立马高速运转。汽车生产正逐步恢复,仍面临人员到岗、物流受阻、上下游企业需求对接调整等多重考验。

4月18日,全国保障物流畅通促进产业链供应链稳定电视电话会议在北京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刘鹤出席会议并部署十项重要举措,明确提出,要足量发放使用全国统一通行证;不得以等待核酸结果为由限制通行;要着力稳定产业链供应链,通过科技创新和交通物流领域的再贷款撬动1万亿元资金;建立汽车、集成电路等重点企业和外贸企业白名单。

信心比黄金更重要。在业内看来,本轮供应链的至暗时刻已过。毕竟从2020年开始,中国车企已经有了自己的应对措施,在极端情况下确保生产,中国车企的决心和能动性有过实践证明。

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副秘书长陈士华对《财经》记者表示,疫情总会过去,伴随复工复产,生产总能找补回来,但消费端如何恢复信心面临不小挑战。

自主可控、供应安全再度成为产业链的重大工程。企业更要有底线思维,既要按需加深库存深度、去中心化产业布局,又要上下游同时延伸,加强互联协同。

停摆开始:从上海到吉林,从整车到零部件

3月以来,本轮上海疫情已有超过20万例感染者,4月20日新增确诊超过1.5万例,全市封控超过20天。

过去十年,上海对全国汽车产量的贡献率一直维持在10%上下。如果按照去年产量水平估算,上海几大主要主机厂停产一个月造成的产能损失约为22万辆,约占全国汽车产量的9%。

疫情首先影响工人到岗。3月28日5时,上海市以黄浦江为界,分批开展新一轮核酸筛查,封控区域内,住宅小区实施封闭式管理,所有人员足不出户。

当工人无法到达流水线上,上汽旗下的上汽乘用车、上汽通用、上汽大众等工厂减产甚至直接暂停生产,特斯拉于3月28日起暂停其位于上海的工厂生产。有分析指出,按照日均生产2000辆汽车的产能计算,停产将影响近4万辆特斯拉汽车的生产,进一步拉长特斯拉的提车周期,进而波及终端售价。

即使工人赶在封控前进入工厂,开始闭环生产,原有的库存深度也并不足以维持长时间的闭环管理,一断供即停产,汽车供应链显得脆弱非常。

长久以来,汽车界推崇丰田的“Just in time”零库存管理策略,供应商在主机厂附近建厂,实行订单式生产,主机厂零部件库存深度很低,免于背负库存和资金压力。根据产品不同,车企留数日至两周的库存足够日常运转,只有少部分部件可能会留两到三个月库存。

这种零库存和区域竞争优势在疫情封闭下成了劣势。威尔森资深市场分析师陈俊告诉《财经》记者,围绕上海建设的汽车供应链极其发达,很多小微企业都是供应链中的一环,且布局在周边,停产逐层影响到一级零部件供应商和整车厂商。

汽车零部件巨头博世中国执行副总裁徐大全告诉《财经》记者,在管控区的博世工厂多处于封闭生产状态,如果持续封控,也将面临断供风险;物流问题非常嚴峻,进料和发货均大幅度延迟。

离上海2000公里远的吉林省,也面临相似情况。3月以来,吉林累计报告感染者突破7万例,截至4月19日24时,吉林省已累计排查密切接触者20万余。

这里有新中国第一家汽车制造商中国一汽,一汽红旗、一汽解放、一汽奔腾、一汽大众、一汽丰越五个整车制造工厂皆汇聚于省会长春,此外,包括大陆、纬湃在内的千余家汽车零部件配套企业也分布周围。

3月中旬,一汽集团在长春市的五大整车工厂因疫情防控全部停产。4月11日,一汽集团陆续全面复工。

乘联会数据显示,主要厂商3月第三周、第四周的日均市场零售量分别为3.5万辆、3.9万辆,同比下降近30%。中汽协数据显示,3月乘用车产销188.1万辆和186.4万辆,同比下降0.1%和0.6%,今年一季度汽车产销分别完成648.4万辆和650.9万辆,同比增长2.0%和0.2%。

“疫情的影响不只体现在生产环节。”科尔尼管理咨询大中华区董事桂灵峰告诉《财经》记者,主机厂停工是最终的体现,然而背后的产研进程、供应链、甚至包括终端销售的汽车全价值链环节都受影响。

“研发不是闭门造车,多工种、强协同的环境和机制才能保障传统研发周期。现在研发周期已经被压缩得很短,趋近于极值,如果核心人员临时改为居家办公,对产品试制和产品发售各个环节的影响是很深远的,或许研发确认环节晚一天,会导致最后新车上市节点晚几周甚至几个月。物流上,有些主机厂更换了仓储基地,一方面牵动巨大成本,另一方面疫情躲无可躲,资金占用和机会成本巨大。销售上,线下的人流量减少,获客成本增高。”桂灵峰认为。

图1:2021年与2022年第一季度全国汽车销量图

单位:万辆。资料来源:中汽协 制图:张玲

图2:2021年与2022年第一季度全国汽车产量图

单位:万辆。资料来源:中汽协

图3:2017年-2021年上海汽车产量图

单位:万辆。资料来源:上海市统计局

蝴蝶效应震荡全国汽车业

作为长三角汽车产业链“链主城市”、全国第一大集装箱港口,上海封控产生了更剧烈的连锁反应,由点及面、由近及远。

总部位于广州的小鹏汽车董事长何小鹏公开喊话,若上海和周边的供应链企业无法顺利复工,国内所有的整车厂5月都将面临停工停产的风险。华为常务董事、终端业务CEO、智能汽车解决方案事业部CEO余承东认为,涉及上海供应链的科技、工业企业都面临5月停产的风险,汽车业尤甚。

原因之一是,长三角汽车产业企业在一些细分领域呈现明显的市场集中性,例如变速器、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驱动电机、电池控制系统、减速器、电子电器等细分领域,供应商超过一半企业聚集在长三角地区。

另一方面,尽管汽车行业多采取“就近采购以降低物流成本”的原则,仍有不少主机厂对一些准时性要求不高的零部件和组件采取非就近供应,通过跨区运输从长三角地区采购,而且诸多头部供应商均在上海有生产布局,因此对长三角地区供应链依赖度高的整车厂对此次上海疫情暴露出风险敞口。

本文刊登于《财经》2022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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