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旅程的艰难回望
作者 肖元恺
发表于 2022年5月

二○二一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古尔纳(Abdulrazak Gurnah)打破了评论与创作难以兼得的区隔,不但使两者并行不悖,而且相得益彰。作为奈保尔的研究专家,古尔纳无疑从这种研究中汲取了独到的文学养分,转而丰富了自己的小说创作,从而取长补短。作为英国移民文学四杰之一,古尔纳截取了一个独特的视角,以现实主义的笔法,开掘非洲移民的横断面。他的贡献不止于描述移民表面的苦难经历,而且由此进一步深入人性的幽微之处,探触到普世价值的核心所在。

古尔纳的长篇小说《最后的礼物》(The Last Gift)颇具有代表性,通过揭秘的形式,对移民的离散心境进行皈依式的探寻,有隐喻和象征的意义。《最后的礼物》是他比较晚近的作品,二○一一年出版,当时他六十三岁。在此之前,他已有《分离的记忆》(Memory of Departure)、《朝觐之旅》(Pilgrims Way)、《多蒂》(Dottie)、《令人羡慕的宁静》(Admiring Silence)、《海边》(By the Sea)、《抛弃》(Desertion)和《天堂》(Paradise)等作品面世。本文聚焦《最后的礼物》,作为寻找解析古尔纳文学密码的一个直击视点。

一个老男人的病中倒叙

《最后的礼物》这篇小说共分五章,长短不一,却被绵密地编织为一张社会的大网,以家族史为经,家庭和个人为纬。第一章的标题是“一天”,在全书中却篇幅最长。继之分别为“迁移”“飞行”“返回”和“仪式”,各章有各章的内涵,却紧密相连。

小说以倒叙追忆的方式,展示了一个英国黑人移民家庭的家族史。这是一个四口之家,父亲阿巴斯,母亲玛尔雅姆,大女儿安娜和小儿子扎马尔。整个故事从阿巴斯下班的路上开始,年逾半百的阿巴斯在街头发病摔倒,被送医急诊,一直没再能彻底康复,直至最终病逝。这样一种开场方式首先刺激了读者的感官,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力,一开始就把小说推向了一个戏剧高潮。这是古尔纳抓住人心的笔力,也是一个普通外来移民家庭的真实写照,整个故事情节由此而推演展开。也正是在这个医治疗养阶段,一向沉默寡言的阿巴斯断断续续地回顾了自己的生命,到最后才分别向妻子和孩子袒露心迹。

古爾纳(Abdulrazak Gurnah)

正如老话所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个四口之家也不例外。父亲阿巴斯原来是个逃婚者和犯了重婚罪的人,遗弃了前妻莎莉法和未出生的孩子。对现在的家人来说,这是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当年草率成婚的阿巴斯,怀疑莎莉法肚中的孩子非己所出,自己成了拉郎配的冤大头。他疑心是姐姐芳兹雅吃了莎莉法家人的贿赂,从中做局让自己娶了未婚已孕的莎莉法。由于阿巴斯家境贫寒,一无所有,而莎莉法来自商人家庭,生活富庶,这种社会不平等使阿巴斯低人一等。阿巴斯的父亲奥瑟曼是一个非常吝啬的人,认为子女除了干活,不应该有任何其他需求。对于这样一种生理意义上的存在,他们的幸福指数可想而知。其实阿巴斯在非洲部落的家族,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后来,阿巴斯多次想过,自己如果没有流浪到欧洲,肯定会重蹈乃父的覆辙。离家出走时的阿巴斯已经成人,对自己的家庭已有很深的记忆,有在长兄卡斯姆抗争下得到的问学快乐,但更多的是生存的艰辛。

成婚后的阿巴斯看到村民对自己讥笑的表情,怕由此一生遭到嘲弄,遂逃亡出来,做了商船上的伙计,浪迹天涯,去了很多地方。在一个海港受到一位男子帕斯卡尔的帮助,到其家就餐时与帕斯卡尔的美丽妹妹科莱拉相识。两人有过一段暧昧的情感,却中途夭折。要说阿巴斯走南闯北,很是见过一些世面,但他一直都在负重而行,像是背负着逃婚的原罪,对朦胧中的疑惧不能自已,这使他跛行于世,自卑、自愧、自怨、自艾。不仅对社会如此,对家人也是如此,所以在生活中选择三缄其口。

母亲玛尔雅姆也是个苦出身,原来是一个弃婴,襁褓时在一家医院的门口被发现,生身父母下落不明。其间被辗转收养在多个家庭,饱受虐待,直到遇见养父维贾伊和养母弗洛兹,才算终于获得了一点儿有人性的待遇。但由于养父外甥迪尼什的到来,私下不断加重对玛尔雅姆的欺负,甚至图谋不轨,致使玛尔雅姆也像阿巴斯一样逃了出来。

欲说还休的苦难历程

无论是阿巴斯还是玛尔雅姆,都从不过生日,他们的出身背景对子女来说是个谜。

本文刊登于《书城》2022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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