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再三表明，在经济繁荣的年代之后，随之而来的通常就是艺术品消费的繁荣。这一点经常让人对中国当下的文化消费寄予厚望，毕竟从发达国家的经验来看，人均GDP超过3 000美元时，文化消费会快速增长，并在人均GDP超过1万美元时进入黄金期——中国在2008年和2018年，已经先后越过了这两条标志线，看来似乎“应该发生点什么了”，不是吗？

确实，这些年各地城市都在兴建文化地标，私人美术馆也纷纷涌现，然而，就像国内其他领域一样，在狂飙突进的背后，往往既有热闹，也有种种问题。因为长久以来对中国人而言，文化艺术通常只是社会精英非正式活动的产物，并未经历文化消费的现代化、大众化历程，其结果是：国内的高雅艺术往往是脱离民众日常生活，只是小圈子里自己玩。

这都意味着，中国还缺乏一个“正常”的艺术品市场。眼下私人美术馆的兴起，与其说是民众文化消费的“市场需求”所催生的，不如说是富豪的剩余资本所驱动的投机行为：在一个除了楼市和股市之外缺乏投资选择的市场上，艺术品至少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很小众、不确定性更高、规模也不大，但说不定回报率比前两者还更高。

也就是说，“艺术品”在此实际上被视为一种特殊的商品，涌入这个市场的新富甚至不需要懂得如何欣赏艺术，而只关注其投资价值，也难怪有人感慨“这些人是真有钱，买艺术品像买白菜一样”。“老钱”和“新钱”在这里交手，而艺术品就是它们实现交手的媒介。

在某种意义上，这和楼市中出现的投机现象不无相似之处：很多人买房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自住，而是期待它升值，同样地，很多私人美术馆的收藏与其说是为了保有、展出藏品本身，倒不如说是旨在暂时拥有它，并在流通中期待增值。

当然，这一点无可厚非，因为一旦你揭开了艺术品市场的文化外衣，它确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市场，在其中，理性、自利、效用最大化的个体对经济刺激作出反应。在《艺术品如何定价》一书中，一位知名的纽约艺术品商人如此描述定价策略：“它是一种关于有限数量商品的不精确的科学， 我们必须以某种方式努力将不精确性转化为具体的东西。”

任何艺术品的价值都取决于人们的共识。只不过，和其他市场有所不同的是，艺术品经常都是独特的、数量有限的，而能精确判断其市场价值的又通常只是专业小圈子里的少数人。这样，如果缺乏一个专业、独立、透明的市场评估机制，其价格就很容易被操控，而其不精确、不可控的风险则难以消除。

市场喜欢确定性。这种确定性是建立在一個开放市场的动态复杂博弈之上的，意味着需要建立一套被行业所公认的基本运行机制，在此基础上，各方才能在自身权益有确定预期的基础上展开互动。对私人美术馆来说，这恰恰需要改变自身的“私人”属性，而更多增强自身的公共性，面向公众展出、对话，共同构筑起一个公共文化生活空间，在这一生态中发挥好自己的节点作用，最终我们所有人才能得到一个健康的艺术品市场，迎来真正的文化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