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笔记
作者 人邻
发表于 2022年5月

鲁生在东北。父母生下他后,因孩子多,也因一个亲戚家没孩子,遂将鲁送给了那家人。

鲁的父母后来因工作迁到西北。留在东北的鲁长大了,后来不知因什么入狱。出狱时,养父母已经双双去世。单身一人的他,找到了西北的亲生父母。亲生父母和鲁的弟弟住在一套不大的房子里。弟弟有什么想法,不知道;弟媳呢,是不满的。可毕竟是亲生的,父母只能说,自己的孩子,又能怎么样呢。

鲁住下了,在外面找了一个什么活干着,早出晚归。我时常在楼道里见到他,粗蛮的一个汉子,憨憨的。后来,周末他休息的时候,认识了在家门口开小卖部的一个女子,店里没顾客的时候,俩人常在门口的空地上,打羽毛球。

一天,有人说,鲁给抓走了,说是偷了那个女人小铺里的香烟。很快,又有人说,鲁判了三年。

那个女人,跟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鲁的父母没办法,弟弟管不了这事。也许,是管了,偷了东西,他们也没办法。从此,鲁不见了。

好几年过去,肯定比三年多,鲁没有回来。我也没问过鲁的弟弟,这样的事,人怎么问呢。偶尔会想起这个人来,憨憨的,几分粗蛮,没文化,却有几分力气。

这个人现在哪儿呢?也许,他回来过,回来,又不得不走了。除了这边,他只能回东北。看东北那边,有谁呢?

隔壁

隔壁新近租住了什么人,本不关心的,几年来不知换了几茬子人了,可这次租住的人却有些奇怪。

近一个月了,只偶然见到其中的一个,这些是什么人,几个人,做什么的,几个年轻男女,要么屋里没人,要么就是聚在屋里争吵个不休,且忽然又“嘘”一声那样,压低了声音。

见过的那个人,躲着我那样,见我在他身后上楼,立在楼梯一边,不走了,装作摸出打火机,要抽烟。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把脸转了过去。等我上去,关上门,才听到他试探的脚步声。他犹疑着上楼,迅速开门,似乎在担心我忽然出来。开了门,他赶紧几乎是慌乱地关上了门。

镂空的铁门里,是一道木门,偶尔,门没关严,门缝里,也没有灯光,可还不到关灯睡觉的时候。

这会儿,没有声音,人在黑洞洞的屋里,做什么呢?

可忽然一下,“咣當”,窗子给谁猛然推开了。推开过后,屋里依旧静静的。

笨笨

笨笨是一条狗,一天,被别的狗咬了。

笨笨的妈妈,这妈妈是狗的女主人,一个年轻女人。有心脏病,医生交代怀孕危险,于是,有人给她送来了笨笨。

那条狗咬笨笨的时候,女人就在场。笨笨惨叫着,女人拼命护着,可那条狗咬住笨笨,就不松口,把笨笨的脖子咬坏了。

女人给笨笨换药时,笨笨忍着,低低地呜几声,就不呜了。

女人一直哭。女人哭的时候,笨笨把头转到了一边。

空房子

石阶下面,石头的围墙里,有几间房子。

似乎有人住着,也似乎无人。门锁上,是灰尘,可门口的落叶,并没积存着,只零星散乱的一些,人扫过一样。

这房子的主人,也许只是好几年,才悄悄回来一次。天黑了,也并不开灯,只静静待着。走了的时候,靠窗的那张椅子,空留着一个灰尘的印子。

他,也许是她,留着这房子做什么呢?

院子里还有几棵树,一棵柿子树,还有几个柿子,孤零零的高处挂着。

笔记

收拾旧物,见一个笔记本,翻开一页,是一个地址:盛泰家园11号楼一单元五层(左)手。左手还是右手,有涂改过的痕迹,不好认定。

这是谁家的地址,自己似乎是没有去过的。

也不认识居住在那里的人。

这个地址,为什么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想不起来了。

少年

少男少女,爱了。爱得很真。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才会这样,爱就是爱。女孩子的父母要带着她移民了。女孩自然也知道那边好,父母是为了自己好。可她舍不得那个男孩子。毕竟是小,十四五岁,也不敢跟母亲说。女孩子夜里一个人悄悄哭。

临行的前几天,父母出去办事,男孩子来看女孩子。怎么办?女孩子哭着。

要不你杀了我吧!女孩子说。男孩子摇头,只是哭。女孩子去拿了一把水果刀,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就出不去了。女孩子抱着男孩子,男孩子也使劲抱着她。女孩子把刀捅在自己的肚子上,流血了。男孩子把刀抢了过来,也捅在自己的肚子上。

刀子扎得不深,送到医院的两个人很快就好了。

女孩子好了,跟着父母移民出去了。

有钱

朋友跟我说过一个人,挣了不少钱。那时候,还没有私人买小轿车的。他跟我这朋友进城,包了一辆大轿车。司机怎么也不明白,就你们俩人,包这么大车?

我朋友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老板,有钱。

朋友经常见他,见人就给五百块。再次见到,又给五百块。还想着把市里有权办事的处以上干部的父母都养起来。

去外面吃饭,有谁说哪道菜好吃,他就大叫,服务员,把那个菜,再上两盘。

去北京,国际饭店吃饭,八十年代五千块钱一桌。菜上齐了,脱一只鞋,腿蜷在椅子上坐下,叫服务员,来点蒜,又叫,醋,醋!

后来这人去了哪里,消失了。我的朋友再没见过他。

作家

建国初,政府号召农民入社。读过几年书的某人,想写小说,就写了一篇《入社》。因写得太差,编辑部不要。后因形势变化,将标题又改为《界碑》投出去,一家编辑部有政治任务,发现了稿子,喜出望外。可稿子不行,于是赶紧让编辑连夜下工夫修改。小说出来,几十家刊物转载,某人成名了。

去北京开作家代表大会,闲暇时候,他要去看看天安门。当时有供人游览观赏的环线专车。这个车可以循环坐,某人没事,一直没下车,坐了好久。他回来对人说,一共有六个天安门。他大概坐了六圈。

代表住的宾馆,床头上有按钮。服务员带他入住时候交代,有什么事情就按一下。晚上没事,看着那个按钮,他想试一下,按按,服务员会不会来。他按了一下,服务员来了,问,什么事?没有事。一会,又按,人又来了。问什么事?他说,没事。

某人在乡下时候,习惯裸着睡。夜里内急,不知道房间里盖着盖子的马桶怎么用。急了,知道外面的走廊上有厕所。拉开门,看看,走廊里没人,光着身子,几步跑到斜对面的厕所里。

本文刊登于《山西文学》2022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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