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的群像与返乡的个例(评论)
作者 金钢
发表于 2022年5月

对阿成创作的印象,大致可分为两个方面。第一是题材,阿成四十多年的创作,基本集中在对哈尔滨城市生活、城市历史的书写,他的《马尸的冬雨》《哈尔滨故事》《生活简史》等作品被认为是哈尔滨城市文学的代表,能够反映哈尔滨城与人的文化精神。第二是语言,阿成的小说语言在叙述场景时是极为雅致、精雕细琢的,而在描写人物对话时又非常通俗,闪烁着民间文化的智慧和狡黠,从而形成了一种文雅与世俗相结合的美感,或许可以这样认为,阿成是一位努力在世俗生活中寻求诗意和幽默感的作家。

在《农民进城》中,阿成的语言特色是一以贯之的,比如写老泰山“眼睛里瞬间含了一层淡淡的水色”,写贾之廉“身体从凳子上慢慢地升了起来”,而写起对话来,则是“水旱黄瓜两个味儿,鬼子洋枪两个劲儿”,从中能够看出阿成语言大雅大俗的杂糅特征。而在题材方面,《农民进城》有意脱离了哈尔滨这座城市,甚至农民们进城的目的地也选在了“B市”,而不是省会哈尔滨。如此看来,《农民进城》是阿成拓展写作视野的一部作品。

一、条条大路通城市

《农民进城》呈现出来的是进城农民的群像,从老泰山、老岳母,到志强、志刚兄弟,再到大学生王在等人物,大体是三代进城农民。小说围绕着这些进城农民的创业、婚姻、日常生活徐徐展开,他们或传奇或平淡的人生是小说的主要内容。不过,《农民进城》的写作目的恐怕并非讲述这样一个个进城农民的人生故事,而是将人物放置在当代中国的背景和现实中,通过他们的情感与命运,透视几十年来中国的沧桑巨变,进而思考城与乡、城与人、人与时代的辩证关系。

“农民进城”这样一个题目摆在面前,不仅仅是一部小说的篇名,更是百年来中国的、乃至世界的巨大社会问题。有研究者认为,到本世纪末,“人类将成为一个完全生活在城市里的物种” 。这样的判断可能有些绝对,但大量农村人口在源源不斷地涌入城市却是不争的事实。2016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显示,城镇人口占49.68%,乡村人口占50.32%,而到2021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显示,城镇人口占63.89%,乡村人口占36.11%,中国城镇化的迅猛进程显而易见。《农民进城》中的农民们前赴后继地奔向城市,其推动力自然有农民们对美好、富裕生活的主观追求,但更重要的是时代浪潮的冲击,就如阿成所写,“没有时代强力配合一切都是零”。

这是一群看似光鲜成功,实则各自有着一段艰辛奋斗史的进城农民。如今在城市安享晚年的老泰山和老岳母都是“地主子弟”,他们靠自身的天赋和努力考上了大学,进而实现了进城,但直到改革开放后“唯成分论”消失,老泰山才真正挺直腰杆,干成了一番事业。长期以来,接受高等教育都是提升社会地位的重要手段,也是农民进城的一种社会认同性很高的方式。因此,当老泰山得知贾之廉考上了北京的医科大学,不由得惊喜地喊了出来,认为这是“咱们老贾家天大的喜事”。而小说中的另一个大学生王在开的药店,是志强公司下属三十多个分店中干得最好的。

除了接受高等教育,血缘、亲缘关系是农民进城的另一条重要途径。《农民进城》中的人物虽多,但并不杂乱,他们是由血缘、亲缘关系凝结在一起的。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提出了一个差序格局的概念,读过《乡土中国》的读者大概都会记得这个比喻,“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 ,就是“差序格局”概括出的中国人之间以自己为中心的远近厚薄关系。

本文刊登于《小说林》2022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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