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隐匿
作者 方磊
发表于 2022年5月

一个阳光充盈的正午,一个尘埃肆意纷扬的时刻,一个失败者痴痴地望着窗外。每个娇艳的正午我常常趴在窗前,看着屋外那些错乱而纷杂的场景,可它们从来没有被我放入心里,我从来都没有见到令自己心动的画面。是的,对于一个失败者还有什么能令他心动呢?很多年以前,我就知道自己只会是一个失败者,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混成这样。我是一个忧郁症患者,这是你们说的,但我从来不辩驳,是啊,谁还会听一个失败者的辩驳呢?

我居住在这个被现代化极度污染的城市里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当夜晚来临时,我开始听到在整个城市上空荡漾和流布的那些嘈杂而虚弱的音乐,它们骄横浮躁但却从不具有强劲的生命力。随着静寂的来临,真正的夜包容着一种被遗弃的迷人力量。听我的父辈说过,在这个城市某个边缘,流淌着一条水流,它能够治愈人那致命的忧郁症。也许那时我的祖先就揣测出了我这个可怜孩子的多舛命运。

在一个群星隐匿的夜里我爬上了这个城市里最高的山峰时,俯瞰到这个彻底丧失了视线的城市,听着风在耳边穿梭,似乎在那刹那我参悟到生活的本质,那种感觉宛如死去,淋漓畅然,我相信你们永远也不会体味到这样的感受。就是在那时我的脑中出现了父辈提起的那条陌生的水流,我开始对它产生了神秘的怀念,我想接近它。

我开始了寻找。你们在笑,我知道你们在笑,是的,我知道,我的举动很好笑,我也常常笑话自己,自己也许原本只是一个玩笑。但我并不孤单,我很多时候是有伙伴同行的,我和我的影子穿梭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边缘和角落,我的影子忠诚地追随着我。在我狭窄的生活领域里,虚构是我唯一的兴趣和快乐,我在自己的小说里肆意胡为,我的诗歌里躲藏着自己那卑微的歌声和秘密。虚构是我生活里唯一的工作,我在寻找时从来都把那些自己写的诗歌和小说带在身上,它们将会和我一起追寻。

在这个我极其熟悉的城市里到处穿梭着的是极其陌生的面孔,那些霓虹下缭乱的酒吧、歌厅,那些名字和装饰不断变更的服装店和快餐厅,那些光芒耀眼的美发屋、夜总会,那些挺拔高耸的商厦和写字楼,它们构成这个城市的脊梁,是整个城市舞台的主角。每当深夜我回到家里,我的美丽妻子总是紧紧把我搂住:“亲爱的,你真的又去找那个水流了吗?那只是传说啊,没有人会当真的!天哪!亲爱的,你病了,你真的病了!你需要休息,你需要安静!”

我和妻子的相遇是一个意外,在一个秋天的凉爽的夜里,我现在的妻子用温暖的手指愛抚着我的嘴唇:“亲爱的,我想永远都能看见你的眼睛!” 就这样这个女子嫁给了我。当我开始寻找水流时,我就开始了失眠,我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那最彻底纯净的黑夜,我的妻子总是把我紧紧抱着:“亲爱的,你怎么了,你病了吗?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好吗?”我的头埋到妻子的胸前,我纵情地低声哭泣着。妻子抱起我的头:“一切都会好的,亲爱的,不用担心,唉,你真像个孩子!你也许是真的病了!”

是的,我想我是真的病了,我病入膏肓。

那天夜里当我的妻子还驻留在美梦里的时候,我又悄悄去向那个城市边缘早已干涸的河边,在路上我突然感觉眼前的那些车子和人群全在我眼前消失,他们的灵魂像一片片叶子挂满枝头。很长时间以来我总是天真幻想着原来这条河里的水流能够在一夜间重新奔涌而归,我其实早就认定这就是人们传说中的水流,但它们现在又去向哪里了呢?没有任何理由能证明这是传说中的那条水流。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端视我们的城市,站在这里你终于可以看到整个城市荡溢着暗蓝色的蛊惑人心的光辉,我从来不曾见到过这样的色彩,还有那些白色的塑料袋和干枯的树枝慵懒地烂在河底,被风吹起像是要飞走,但终究留在了这里。我无数次来到这里,那盏路灯的光影无数次地扑在我身上,是的,又是那盏灯,它仿佛在永远亮着,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将在什么时候终结呢?我拾起一个石块,随意掷去,干涩的声音回荡久远,我又看到我的影子,我唯一的朋友,它追随我无数次来到这儿。我躺在灯下,躺在这个荒凉的边际,我把带来的新近写的诗歌一起扔向天空,看着它们四散飘逸,像黑夜里那些扑火的飞蛾自由坚定地离去,很多个夜里我都是这样度过的。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一张苍老的面孔,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年轻人,你来找什么?”他冲我微笑,“你在这里能找到吗?”

接下来的日子我长时间地焦躁不安,我不分昼夜地把自己囚困在房间里,用惶恐的内心写着一首首诗歌和虚构的小说,我用黑布把自己的房间掩遮起来,我只有在夜色里才会感到安全,是啊,我是一个失败者,我是一个忧郁症患者,我多么需要夜色的保护!我开始担心每一天的来临。善良的妻子因为我已经变得越来越憔悴,她摸着我的额头:“亲爱的,你到底怎么了?别这样,好吗?别怕,我就在你身边!”她像爱抚一个孩子般地拥着我。

本文刊登于《小说林》2022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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