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蒂斯的两次摩洛哥之行
作者 宋石磊
发表于 2024年2月

一九九○年至一九九一年,美国华盛顿国家美术馆、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俄罗斯普希金博物馆和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联合举办了“马蒂斯在摩洛哥”(Matisse in Morococo)主题绘画作品展。本次展览作品来源于亨利·马蒂斯(Henri Matisse,1869-1954)的摩洛哥题材绘画。在一九一二年至一九一三年,马蒂斯曾经先后两次前往北非的摩洛哥游历。在富有异域色彩和东方情调的摩洛哥,马蒂斯以创作的一系列摩洛哥题材绘画掀开了艺术生涯的重要一页。一九一三年,马蒂斯回到法国巴黎后,曾经将这一批摩洛哥题材绘画作品在巴黎的伯恩海姆·热奈画廊(Bernheim-Jeune Gallery)集中展出,展览大获成功,作品很快被抢购一空,被法国与苏联的收藏家们分散购入。一直到此次展览,这一系列鲜为人知的作品才重新匯聚展出。其中,《侧卧的宫娥和玉兰花》(Odalisque couchée aux magnolias,1923)为马蒂斯一生的巅峰之作,由佩吉及大卫·洛克菲勒夫妇珍藏,一直挂在两人位于赫逊松庄园的客厅之内。二○一八年,在纽约佳士得“十九及二十世纪艺术”晚拍专场上,马蒂斯的《侧卧的宫娥和玉兰花》以创纪录的八千零七十五万美元(合人民币5.1429亿元)的竞拍价落槌。这一天价不仅刷新了马蒂斯作品拍卖的纪录,同时创下整个十九及二十世纪艺术拍卖的新高。不难想象,马蒂斯又一次带来了艺术界的震动。

《侧卧的宫娥和玉兰花》缘何可以拍出天价?画中的玉兰花、摩洛哥挂毯上的枝叶纹理色彩鲜明而简洁,以极简的自由舒展的笔触来勾勒宫娥的身体,极尽夸张变形,以此形成视觉上强烈的体积感。马蒂斯的这种造型与处理方式,不仅没有造成视觉上的不安与怪异,恰恰相反,画面所传达的是一种整体的力的均衡与和谐,表现出强烈的东方情调。这种女体的表现方式,其独特性在于它所表现的并不止于现实客观存在的女体这一形象,而是由物的层面上升到形而上的精神层面,从而传达出一种整体的宇宙和谐感,共同生成了一种朴素的东方审美情调。

马蒂斯的这一独特的艺术表现方式,与早期的画风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正是来自他两次摩洛哥之行的记忆。正如马蒂斯自述:“我在摩洛哥见过她们(宫娥)。因而能在返回法国后,在没有‘脚本’的情况下,把她们令人可信地纳入我的画中。”“宫娥是一种快乐的怀旧之物,它像一个生动、可爱的梦,令我回到摩洛哥那迷人、狂喜的日日夜夜中。我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催促着我表达这份狂喜,用与之相应的阳光、奢华图案和色彩节奏。”由于马蒂斯早年成名于“野兽派”(Fauvism),加之《带绿色条纹的马蒂斯夫人像》(Madame Matisse: The Green Line)等一系列人物肖像作品的风靡,致使这一批摩洛哥绘画题材作品被遮蔽,甚至于在马蒂斯的传记及创作年谱中,这一段摩洛哥之行也并未受到重视。实际上,两次摩洛哥之行是马蒂斯一生创作的“拐点”。

早期野兽派以大胆的色彩革命蜚声画坛。当艺术走向复杂和怪异,艺术何为?在经历了“野兽派”的喧嚣与骚动之后,马蒂斯很快便从“野兽派”的野蛮呐喊中抽离出来,当时的他面临一个很重要的艺术难题:个性如何可能?如何生成一种个人面目?

马蒂斯很快便将目光转向了异域。他将异域的东方文化元素视为了一种新的外部刺激,力图生成一种新的艺术活力。从年轻时代起,他就注重艺术的异域影响因素。一开始,他就对非洲黑人木雕抱有浓厚的兴趣。非洲黑人木雕人像大都做一种变形化的处理,将人像的颈部夸张拉长,人物脸上空洞状的双眼处于一种“未完成”的状态。事实上,正是这种未画完眼珠的双眼,恰恰传达了一种旷古的忧伤,意味绵长而动人。非洲黑人木雕带给了马蒂斯长久的、强烈的灵魂震颤。此后,他多次游历异国他乡,在异域送别一个又一个黄昏。从普罗旺斯、西班牙、塔希提岛到莫斯科与摩洛哥,从非洲艺术进一步延伸至伊斯兰艺术。一九一○年冬,马蒂斯赴西班牙旅行,感受到伊斯兰文化带来的心灵颤动,这促使他选择继续前往更远的北非摩洛哥一探异域风情。

马蒂斯于一九一二年一月与夫人一同抵达摩洛哥的北部古城丹吉尔(Tangier),当时下榻在蒙塔恩山上著名的法兰西别墅旅馆,这里有着全城最好的写生点,可以俯瞰全城景观。

本文刊登于《书城》2024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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