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出时间深处的刺
作者 吴佳燕
发表于 2024年3月

我在青少年时期读过澳大利亚作家考琳·麦卡洛的《荆棘鸟》,里面的爱情故事早已模糊,印象深刻的是关于荆棘鸟的传说:一种一辈子都在找树与扎刺的鸟儿,为的是在临死前唱出世界上最动听的歌。与之相对的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拔刺,拔出过去的生活和情感记忆中,那些让人耿耿于怀或惴惴不安的心头之刺。在时间、刺、行动三位一体的关系中,拔刺与扎刺从不同的向度抵达了一个共同的道理:一切美好的获得和内心的安宁,都需要付出艰难的代价与恒久的努力。

博尔赫斯说,我写作是为了光阴的流逝使我心安。这是博尔赫斯对抗时间的方式。每个人都生活在强大而具体的时间之下,也总会有这样那样内心不安的时刻。心似千丝网,中有千千结。漫长的心结在时间的长河中不断被包裹和冲刷,凝结成个体的情感化石与时间之刺,让人辗转、不安、焦虑、刺痛,才有了无数的溯流而上与拔刺努力,以及寻找吾心安处的执着与顿悟。由此,人与时间的关系也成为本期“小说坊”叙事的利器,自然的时间被拉长、拓宽、中断或静止,而人在面向过去、记忆、生死、变迁时的心理时间与内心活动被无限放大与定格。那些纠结的、神秘的、狐疑的、笃定的时刻以及获得解脱与救赎后的安宁时刻,是小说家向虚空处伸出的无数触角,去踏勘与探索人的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

关于生的承担与死的心安。凡一平的《手心上的蝴蝶》是从传统文化和乡村经验的角度阐述人的修行悟道与生死慈悲。而时间之刺既是徒弟对师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超越性焦虑,又是生者对死者的内心郁结难以精准解读。小说写到一个古老而神秘的职业:乡村收殓师。与入殓师负责为死者整理遗容、获得外在的体面不同,收殓师需要做的是理解濒死者的内心,让他安心地瞑目、闭嘴。这样的收殓师,更像是有读心术与临终关怀的双重加持。年轻时的宝康,就是出于对这种神秘法术的向往才找覃祥山拜师,又不到两年急吼吼出了师。然而,师父的秘诀与道行到底胜在哪里,一直是宝康萦绕于心的疑团。直到再次请师父出山解难,加上十多年的职业历练与生死洗礼,尤其是师父的生前垂范与死时感召,青涩毛躁的徒弟才明白原来所谓的职业秘密不但要读出死者心结,还要尽力去完成死者的“未了之事”,给死者一个交代,也让自己心安。

本文刊登于《长江文艺》2024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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