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胜方可在“败”中取胜
作者 张莉华
发表于 2024年3月

畫册中的每一幅照片都有吸引眼光停留下来的理由,它们是人物的动作、表情、构图抑或是影调,一旦细读,便会发现越来越多的细节,好奇心非常轻易地引导我游弋于画面之间,忘记了自己最初的动机、需求与目标,犹如当下阅读网文的体验,迷失于一个又一个的超链接之中。有时甚至会拿出放大镜,欲探寻更多的细小信息;有时又有不甘,试图找补回溢出画面之外的元素存在的合理性,从而理解作者的拍摄意图。

张钢通过拍摄,建构出自己的附近性。其中有人生困境,困境之中的挣扎;有生活忙碌,忙碌之中的偷闲。画面中的人通过与自己、与社会、与他人的关系脉络呈现出不同的故事。这些故事是画面人物的叙事,他们用自己的眼神、表情、动作、姿态在讲述自身的故事。也是张钢的叙事,他用选择、构图、影调来叙述,里面有主流叙事,亦有丰富而多元的支线叙事。这两种叙事与我当下的阅读形成第三种叙事,搅动我知晓却未曾言明的微澜之处。

在观看照片时我也在自我觉察,自己的哪些情绪被触及,哪些碎片记忆被唤醒,哪些让我看到了自己的疏漏以及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来的冷漠。还有一连串新的追问,他与这些被摄景物、人的关系有多深?那些关系并非真实的社交,而是通过拍摄而完成的神往,他们进行了哪些对话?我决定将问题抛给他。

与学哲学的摄影人对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那高度抽象的思维与具体而微的影像形成了截然相反的两种表达,从中可以感受到一种有趣且耐人寻味的张力。

摄影之友×张钢

好久未见,这次缘于你的新画册《另界》。我们就先从这个名字吧,它该如何解读呢?

新春伊始在此谈摄影,十分亲切。二十多年前我就是《摄影之友》的常客。现在的杂志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时代的更迭体现其中,令人感慨。我带着自己的画册《另界》与老朋友再续前缘,非常高兴,它也是我自身的一次更新迭代。

《另界》的核心在于“另”,这本画册试图从几个方面诠释“另”。首先在创作上,我会刻意避免当今诸多影像的趋同性;其次基于对业界现状的某些考量和对新影像的自信,还有画册编辑在选用作品时的思路、风格等,期待它可以自成一体,所以取名“另界”。

观看《另界》中的照片,有的时间感很明显,而有的则很模糊,这批影像集合了你多长时间的创作?它与之前有何不同?又有什么关联?

这批影像的整个创作过程历时8年,我把它称为“孤独求败的摄影”。“败”字可能会引起争议,这正是我要阐述的新影像与之前在创作体验上的不同。“败”是“胜”的反面,针对过去衡量“胜”的所有指标,新影像的创作除了继承之前的抓拍方式外,在创作心态、创作意愿、期待的效果等方面都与我过去的摄影实践截然不同。求“败”是一种态度,一种反向求索。反其道而行之应该是新旧拍摄之间的关系。

没有得“胜”的包袱,我拍得随心、享受亦很从容,只要我在拍摄,整个人都是轻松且兴奋的。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从来没有人与我在同一个场合截取相似的瞬间,这至少说明我的摄影理念、创作题材、拍摄方式等诸多方面和其他摄影师没有重合。这种感觉不错,应是摄影健康的“相貌”。有人把我的这种摄影形容为:“一个城市的幽灵,隐形在人间世相与悲喜之中”,直抵要害。

你所说的摄影健康的“相貌”是指什么?

我这么说主要是想强化大家对纪实摄影创新难度的理解,它绝非外在形式如何前卫或现代,这里存在着“度”的拿捏。不少人认为风格就是形式的变化,且越强烈越好,这是误区。希望不理解这话的人,可以放在心里逐渐消化,对艺术思考会有帮助的。就以《另界》为例,当受众拿到画册时能够感受到不同,这种不同是诉诸感性层面,难以用文字描述的。影像看似具体,表达又与具体无紧密关联。经过反复观看和琢磨,感性意识会越来越强,在此,特别是“在此”,我必须强调的是这些诉诸感性的影像,底层还是有自身规律和理论体系作为支撑的,那么《另界》的理论体系就是“新批评”,这批新影像也被自然而然地冠以“新批评纪实摄影”。

在我看来,真正做到风格高水平的转换,表面上看是形式和内容共同协调的结果,实则是影像特殊性自然而然形成的过程,归根结底是社会生活深刻变化造成的生活方式改变的使然,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运用到摄影之中,形式的变化微乎其微,而实质性改变是深层次改变的结果。

本文刊登于《摄影之友》2024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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