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播于2006年的《士兵突击》,至今依然是中国军旅剧集的巅峰,地位不容动摇。
只是在我看来,将“军旅剧集”的限定词放置在前,对这部作品来说是一种束缚。
《士兵突击》不该被局限于某个单一垂类题材中,它之所以动人,之所以如此广泛且持久地抵达人心,不仅是因为讲述了一个男孩如何成为兵王的爽文—当然,草根逆袭的励志情结是这部剧集扣人心弦的一部分,但仅仅是一小部分。
真正动人的,是《士兵突击》中一群人对于“意义”的发现之旅。军营只是一个舞台,它恰好足够封闭与纯净,可以屏蔽各种因素的干扰,让这段故事回归它最质朴的样子。
18年过去,《士兵突击》在时间的滚滚洪流中历久弥新。社会以惊人的速度飞驰发展,分工进一步细化,个人被迫成为庞大机器上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存在主义危机下,个人价值感与意义感缺失,当下或许是回顾《士兵突击》的最好时机。
这部质朴粗粝却颇富深意的作品,是给予时代性焦虑的一针速效镇静剂。
草原五班
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被流放西伯利亚,他在劳改营中发现,世界上最残酷的折磨,莫过于迫使人无休止地做一份没有任何意义的工作。
制作砖块、搬运砂石或者垒砌一座墙体,尽管无趣又辛苦,但这些工作有用途,也有尽头。倘若这个囚犯被迫去做的工作,是把水从一个容器倒进另一个容器中,捣碎原本就是零碎的砂石,或者把一堆土毫无目的性地来回搬运,陀思妥耶夫斯基写道:“那么我确信,只需要几天工夫,这名囚犯就会上吊自杀或者去犯一千种死罪。他宁死也不想忍受这种羞辱和折磨。”
当许三多刚刚结束新兵连训练,被派往红三连二排五班报到时,就面临着这种处境。
五班,4间东倒西歪的小屋,4个千锤百炼的老兵,和一片荒无人烟的广袤草原。去团部5小时车程,补给车3天一趟,主要任务是看守输油管道—脚下5米,深挖,全自动化操作,不用人管。
不苦也不累,五班的日子只有两个字,“枯燥”。指导员拍着许三多肩膀鼓励他,“这是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被五班班长老马骂道“光荣个蛋,艰巨个屁”。
这是列兵许三多从军生涯的第一重考验。
其余4名老兵,早就被朔风和时间磨去了士兵的骨头。薛林,热爱在草原上追赶走失的牲畜,给附近老乡送回去,只图跟五班以外的人说上话;老魏执着于给人起外号;老马醉心于桥牌;李梦,决心写一部200万字的小说,进度始终停留在第一页稿纸。
直到某天,混沌但平静的生活中忽然闯进来个许三多。他缺根筋似的保持着新兵连时的作息,出早操、练射击,整理全宿舍的内务。
编剧兰晓龙擅于写人,尤其擅于刻画隐晦微妙的人物心理。《士兵突击》相较于同类型题材剧集的卓越之处正在于此,它摒弃宏大叙事与英雄主义情结,转而从个人视角切入,编织士兵与士兵之间细腻的情感羁绊。
对待许三多的格格不入,兰晓龙如此描写其余四人的反应:他们先是极尽嘲讽、出手阻挠,而后陆续生出些许恨意—“恨”,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