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的苦,我们为什么偏要吃
作者 赵淑荷
发表于 2024年10月
“86版”《西游记》剧照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西游记》是四大名著里最被读者和观众宽容的“IP”。在观看不同变种的西游故事时,新的演绎是否忠实于原著不太被计较。

在各式各样的改编下,《西游记》是一个什么故事似乎已经不再重要,而我们终究还是得回到那个最本质的问题:当取用《西游记》里的几个人物甚至名字就能重写一个故事的时候,我们到底在看什么呢?假如这些故事统统有一个可供追溯的源头,那么在不断孕育新西游故事的子宫里,到底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种子呢?

《西游记》发生在中国古代历史上一段各种宗教重叠交错的游戏时间,是一场生发于真实取经之路的瑰丽幻想,是在我们以安土重迁为根基的传统文化里极其稀少的,有关“在路上”的故事。降妖除魔,降的是精神的妖,除的是内心的魔,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看似最为轻松戏耍的《西游记》所讲述的,是一场受苦的旅行。

《西游记》的各种改编,实际上都是对“受苦”的反复演绎。活着而受磨难,这是人世的根本问题,也是生而为人的根本处境。当我们为《西游记》剥去神怪小说的外壳,卸去此书写成的历史背景,抹去宗教释义的枷锁,那个吸引我们反复重构西游想象的核,恰恰是一个“苦”字。

敢问路在何方

“生活是旷野”的说法流传得很广,实际上是对“生活在别处”的换汤不换药。这个说法乍看令人豁然开朗,实际上却制造了一种误区:在一片可供选择的旷野之上,存在一个对个人来说无忧无患的应许之地。

实际上,生活不是地理意义上的散点,而是人主动选择下的化学反应,应该说,你选择旷野,生活就是旷野,你选择窄途,生活就是窄途。

我们就从这里出发去理解西天取经的故事。要概括《西游记》并不难,它的命名本身就是叙事,“西行”是道路也是目的,甚至成为一个母题和意象,不断地演绎出关于追寻与受苦的故事。

距今1400多年前,玄奘西行求法,17年往返,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是不寻常的壮举。漫漫旅途激发了人们的想象力:西天胜景在望,渺小的人,在路上会有千奇百怪的遭遇。

《宇宙探索编辑部》的英文片名是Journey to the West,正是《西游记》的英文译名。它撷取了《西游记》的神,来讲述一群人枯燥的坚持和艰难的追寻之旅。

复旦大学教授、作家张怡微在论著《情关西游》里引用了台湾学者高桂惠的研究,来说十万八千里取经之路,是妖魔的附着处。“也就是说,人选择怎样的路境,妖魔就会附着在这漫长实践之途之上。并非这条现实的道路上自带妖魔,谁去都会遇到。相反,对别人而言那就是普通的道路,可一旦成为私人之路,便自有私人的磨难会在途中静候。”

“86版”《西游记》的主题曲《敢问路在何方》,核心歌词是:“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作为“四大名著”里第一部得到官方影视化的小说,这句歌词更多地被理解为一种不畏艰险的革命乐观主义,“路是走出来的”,对应着另一句从时间维度去讲艰难缔造的名言,“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而当我们从哲学层面来理解,它也同时精准地揭示了西天取经之路的本质:人选择,然后就有路。

然后必然受苦。

西天取经之路受到的是信念的驱动,“寻找”则是生活的本质精神。

《宇宙探索编辑部》的英文片名是Journey to the West,正是《西游记》的英文译名。这部2023年最优秀的国产片,是当代文化对《西游记》的一次出色改编,也是对中国传统“西行”叙事的后现代演绎。它撷取了《西游记》的神,来讲述一群人枯燥的坚持和艰难的追寻之旅。

唐志军和孙一通的人物设置(包括他们的姓氏)对应了唐三藏和孙悟空,一个偏执地念叨着自己的“西天”,一个拥有常人不及的异能。继续对应下去,只听从内心和酒精的青年那日苏像埋头苦干的沙和尚,现实感最强的“吐槽担当”秦彩蓉像二师兄,存在感很弱的女孩晓晓像白龙马,西行团队在北京组建,去往中国最著名的科幻杂志编辑部的所在地成都。

本文刊登于《南风窗》2024年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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