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边奶奶”尼玛:18万公里巡边路,53载家国情
发表于 2024年12月

衰老和疾病困住了尼玛的双腿。

这位78岁的老人,脸被戈壁的阳光和风雪涂成红褐色。她佝偻着身子,两条病变的罗圈腿,在拐杖的支撑下,步履蹒跚。前一阵的意外摔跤,导致她走几步就得歇一歇,坐一会就得揉揉腿。再加上心脏经常不规律的跳动,让她不得不缺席了9月27日在北京举行的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

但一有机会,她还是会拄着拐费劲地爬上附近的山头,像年轻时一样拿着望远镜,巡护内蒙古阿拉善右旗最北边这段荒无人烟的边境。

56岁的儿子哈达布和也“放任”她,“巡了一辈子边,突然不能干了,肯定心里憋得难受。”

她把最好的芳华献给了巡边护边。过去53年,她累计巡边18万多公里,相当于绕地球赤道4.5圈。

山一样重的事

卡车在戈壁滩上一路颠簸向北,甩起阵阵沙尘。坐在车斗里的尼玛和弟弟达西,顾不上灰头土脸,紧紧抓着栏杆,护着全部家当:一个蒙古包、柜子和锅碗瓢盆。

3岁的儿子和母亲坐在副驾驶上。车窗外杳无人烟,越走植被越稀薄,最后只剩下低矮的骆驼刺顽强地趴在地上。车开了整整两天,尼玛一家人才到达内蒙古阿拉善右旗恩格日乌苏嘎查,在距离边境线不到10公里的“8号民兵点”安了家。这里距离阿拉善右旗政府所在地,足足600公里。

那是1971年5月,牧民们刚剪完驼毛。几天前的一个晚上,苏木干部来到尼玛家,询问她是否愿意搬到200公里外的边境定居。当时,地方上要选一批吃得了苦、可靠的牧民配合边防部队,边放牧,边巡边护边。25岁的尼玛是出了名的劳动能手,挣的工分年年排第一,自然被推荐为选拔对象。

来人介绍,守边是保家卫国的事,“有了守边员,边境上就多了几双警惕的眼睛”。至于守边具体干啥,边境环境怎么样,尼玛问都没问就答应下来,“保家卫国的事,怎么能犹豫?”

让她如此义无反顾的另外一个原因是,1970年她最小的弟弟因病去世,遭受打击的母亲伤心过度,时常神志不清。尼玛想,“换个环境,可能会有好转。”

边境线上,大自然肆无忌惮地展示它的冷酷和原始——光秃秃的石山被风切割成一片片锋利的黑色石刃;满地碎石和沙砾上,零星的骆驼刺、蒙古扁桃被蹂躏得枯黄、扭曲;空气也干燥得刺喉。阿拉善右旗极度干旱少雨,年均降水量仅有113毫米,蒸发量是降水量的36倍多,曾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为不适合人类居住的“生命禁区”。当地人甚至还会过“阴天节”,赶上阴天,即便没雨,心里也高兴。

一同来的还有两户牧民,尼玛是唯一的女守边员。刚下车,遮天蔽日的沙尘暴就给了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一个“下马威”。

那就把“下马威”当欢迎仪式。尼玛和邻居们搭起帐篷,第二天就在边防连队的指导下,开始巡边训练。“那会儿的人结实、能扛,训练时膝盖磨破皮是常有的事,砂石扑打在脸上没人喊疼。”

初来戈壁滩,寻找水源迫在眉睫。附近打出来的苦咸水喝不了,最终好不容易在17公里外一处干涸的河床附近打出了淡水。尼玛家的两峰骆驼一次各驮2罐水,一趟半天。驮一天的水,全家省着用,也只够用10天。难得下雨,全家就搬出盆盆罐罐接水;下完雪,也要把雪盛回家化了再用。

8号民兵点负责巡护42公里长的边境线,巡护一圈需要10小时。天一亮,尼玛就背着干粮和水壶,赶着羊群放牧巡边。夏天的戈壁滩,温度能达到50摄氏度,口渴难耐时她才抿一小口水,一天下来嘴唇裂出一道道血口子;冬天,水壶里的水和口粮都冻成了硬块,她只能艰难地啃几下硬邦邦的干粮,“哄哄”自己的胃。没过多久,胃病就找上了她。

第一个冬天最难熬。尼玛白天放牧巡边,晚上在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头上站岗。寒风像刀子一样割人,脸和手被冻得发紫。手上裂开了一道道血口子,又痒又疼。

1971年底,尼玛一家才住进了苏木为巡边户盖的土房。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挂起来冰溜子。好奇的小哈达布和把它们打下来当零食。

第二年,达西在500公里外的阿拉善左旗找到了一份司机的工作。当时,司机是让人羡慕的“高大上”职业。送走弟弟,放牧巡边、照顾幼子和病母的重担,全都压在了尼玛的身上。

有一次,心疼姐姐的达西委婉劝尼玛搬离8号点,去阿拉善左旗生活。至于守边,迟早会安排新的人来。没想到,一向和气的尼玛对弟弟生了气:“你推我,我推你,都想着叫别人来干,哪能这样?守边是山一样重的事,交给我了,哪能说不干就不干?”

再后来,一起来守边的牧民陆续离开。临走前,邻居劝她一块儿走,尼玛还是那句话:“都走了,谁来巡边?”

年轻的尼玛也曾担心自己会动摇。1975年,尼玛提交了入党申请书,“入了党,就得用更高标准要求自己,就要更坚定地留在这里。

本文刊登于《世纪人物》2024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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