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岁丧父，母亲带着年幼的我，开始了女人最不幸的生活。我没有看见过她的眼泪，却听到过她在我耳畔哼唱的摇篮曲。那时，外面的风正摇晃着冀东平原上的小屋，树梢像童话中的怪老人，发出尖锐而又凄厉的声响，我却在母亲古老的童谣中闭上了眼睛，到童年的梦境中去遨游。

我十几岁时到北京求学。为了交付学费，母亲远离家乡到我学校附近的一家富户当保姆。但母亲做梦也想不到，她用汗水供养的儿子，因为在代数课上常常偷看小说，而成为留级生。

她没有为此垂泪，也没有过多地责备我，只是感叹父亲去世太早，她没有多少文化。她一如既往，洗衣、做饭、刷碗、扫地……独自一人，支撑着苦难的重压。常常是我还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小说，她就睡着了，睡得恬静安详。似乎她不知道人生的酸甜苦辣，也无暇顾及自己心灵上的沉重负荷。我清楚记得，那时的母亲，从不打鼾。

那一年，因为生活的变故，我寄住在通县的叔叔家，母亲只能独自返回故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