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提起宋徽宗赵佶,不免联想到南唐后主李煜。同样才华出众,同样是亡国之君,同样的被帝位耽误了的艺术天分,令人唏嘘不已。清代郭麐曾以《南唐杂咏》写下对李煜的评价,亦可用以评徽宗:“我思昧昧最神伤,予季归来更断肠。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由北宋遗民所写《大宋宣和遗事》开篇诗曰:“暂时罢鼓膝间琴,闲把遗编阅古今。常叹贤君务勤俭,深悲庸主事荒淫。致平端自亲贤哲,稔乱无非近佞臣。说破兴亡多少事,高山流水有知音。”
《铁围山丛谈》载:“国朝诸王弟多嗜富贵,独祐陵(指徽宗)在藩时嗜玩,早不凡,所事者独笔砚、丹青、图史、射御而已。当绍圣、元符间,年始十六七,于是盛名圣誉,布在人间,识者已疑其当璧矣。初与王晋卿侁、宗室大年令穰往来。二人者,皆喜作文辞,妙图画,而大年又善黄庭坚,故祐陵作庭坚书体,后自成一法也。时亦就端邸内知客吴元瑜弄丹青……”
笔者爱书法而自娱,所倾慕者有宋徽宗最具特色的瘦金体:笔锋撇画如刀,转折急下,铁画银钩,捺画又柔情似水、飘逸灵动。草书收放自如,圆润不失豪放,如行云流水,尽显风流。真乃字如其人,充满了矛盾与对立。《书史会要》评价说:“徽宗行草正书,笔势劲逸,初学薛稷,变其法度,自号‘瘦金书’,意度天成,非可以形迹求也。”赵瘦金体确是在唐代薛曜、薛稷兄弟的字体上进行了改良与升华,并自成一家。看薛曜碑刻《夏日游石淙诗》,其笔法、间架与赵瘦金体相似度极高,只是薛曜书结字的变化更多,而赵瘦金体带有绘画技法,钩画更像仙鹤的腿,故又名“鹤体”。虽略减书法的气韵与变化,但其外表的美感与华丽更具视觉冲击力。
薛曜乃武则天时期大臣,工于书法,被后人誉为“瘦金体之祖”。其堂弟薛稷更为有名。薛稷好古博雅,工书法,与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并列为初唐四大书法家,有《信行禅师碑》存于世。薛稷能画人物、佛像、树石、花鸟,尤以画鹤著称。诗人李白撰文《金乡薛少府厅画鹤赞》赞曰:“紫顶烟赩,丹眸星皎。昂昂伫眙,霍若惊矫。形留座隅,势出天表。谓长鸣于风霄,终寂立于露晓。”五代黄荃出现以前,薛稷画鹤一直被公认为难以超越,可惜作品未留传至今。
宋徽宗亦曾画鹤。政和二年(1112)上元之次夕(正月十六日),都城汴梁正举办为期五天五夜的灯火大会。典礼刚刚结束,上空忽然云气飘浮,一群仙鹤在宣德门上方盘旋,久久不肯离去。其中有两只仙鹤立于宫殿屋顶的两个鸱吻之上,这一幕引来皇宫内外的人们驻足观看,惊叹不已。仙鹤伴随祥云而来,想必是国运兴盛的好兆头,宋徽宗看到此景,即兴作画并赋诗跋,留下了传世经典《瑞鹤图》。瑞鹤虽寓意吉祥,却未能挽救宋徽宗与大宋的命运。
徽宗书画双绝,兼擅诗词。洪迈《容斋笔记》有录:“大观初年,京师以元夕张灯开宴,时再复湟、鄯,徽宗赋诗赐群臣,其颔联云:‘午夜笙歌连海峤,春风灯火过湟中。’席上和者皆莫及。”可见其功底,徽宗《二诗帖》既是诗作又是书法作品。想当年秾芳香醉、舞蝶翩翩,何其风光——
秾芳依翠萼,焕烂一庭中。
零露沾如醉,残霞照似融。
丹青难下笔,造化独留功。
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
《全宋词》中收录徽宗词十四首,晚清曹元忠编辑有《宋徽宗词》。收录于《南烬纪闻录》(下卷)中的《眼儿媚》,与李煜《虞美人》之才思、愁苦略同:“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