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家队退役后,我买断工龄自谋生路
作者 吴丽玮
发表于 2025年4月

这是一个比争议之中的吴柳芳和管晨辰更加平淡,且不被人在意的体操运动员的故事,但在其中能看到很多普通运动员训练时和退役后的影子。

去年5月和11月,28岁的商春松分别拿到了2024年跑酷世界杯蒙彼利埃站女子自由式冠军和2024年世界跑酷锦标赛冠军,成为中国跑酷历史第一人。跑酷是一项发源于法国的极限挑战,它将整座城市当作比赛场,参赛者利用围墙、屋顶和其他日常设施进行攀爬和穿越,是一种展示个人技巧和富有冒险精神的街头运动。

商春松拿到的是中国跑酷队在世锦赛的首金。它每两年一届,冠军含金量仅次于每四年一届的以非奥运项目为主的世界运动会。去年的跑酷世锦赛在日本北九州举行,在女子自由式预赛中,商春松以毽子一周半下高、大回环接悠杆后空两周、大回环接悠杆360旋三个“大招”得到33.1分,排名第一。由于决赛当天北九州持续小雨,比赛在几次推迟后被迫取消,按照跑酷规则,最终名次将由预赛成绩决定,商春松也由此获得了参加今年8月在成都举行的第12届世界运动会的入场券。

商春松告诉我,比赛中强手很多,拿到这个成绩多少有幸运成分,毕竟她全身心投入跑酷训练只有半年多时间。在此之前,她更为人知的身份是体操运动员。在2011年至2017年第一次退役前,她入选国家队,并曾担任过女子体操队队长,参加过2016年里约奥运会,获得了团体铜牌。

即便是这样的成就,也很难保证退役后过得顺遂而优渥。我跟商春松约在了清早见面,要给她腾出时间,准备下午赶去北京西站坐火车。她要去长沙给一个国内跑酷比赛做评委,我问她,晚上几点到?她笑笑说,买的是一趟慢车的硬座,到长沙要第二天早上六点了。“我现在没有工作,还有房贷,所以要节约点。”商春松说,这趟车车费最便宜,只要一百多元。第二天早上到了之后,她直接赶去赛场,等比赛在晚上11点左右结束,她再坐一整夜的绿皮火车回北京,赶着参加当天下午的一节跑酷体能课。被邀请去当评委,肯定有劳务费吧?她又笑笑:“其实是没有的,友情帮忙。”不过组委会会负责她往返的交通费,“他们问,是帮我订往返的机票,还是给我两千元,让我自己安排?”商春松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去年年底,前国家体操运动员吴柳芳和前奥运冠军管晨辰在网上争辩,引发了社会对运动员职业选择和退役后生存困境的关注。作为吴柳芳曾经的队友和管晨辰的前辈,商春松过着更加平淡,不被在意,但又是典型的女运动员训练和退役生活。

以下是她的自述。

只有奥运会和世锦赛冠军才叫世界冠军

2011年我15岁,因为年龄适合参加第二年的伦敦奥运会,我幸运地被湖南队塞进了国家队里。

我刚进国家队的时候,条件很差,膝盖和脚尖都不直,动作做得粗糙,特别不被教练和领导看好。所以有时候我在国际比赛上成绩不好,看到有网友为我鸣不平,说裁判压分什么的,我虽然感动,但也不认同,确实是我的动作质量不够高。比如说自由操有艺术分,但我没什么音乐细胞,舞蹈就是自己跳自己的,跟音乐配合不上,很容易被扣分。

我小时候练得晚,在省队的时候,教练平时也不盯着我,只有国家队要集训了,才临时抓着我练十几天,所以我的基本功是很差的。那时候我不懂,只觉得没人管能偷个懒挺好的,后来长大才知道,我进省队时的定位就是当陪练。不过现在想想也没什么,体操运动员最大的痛苦是伤病,我小时候练得不狠,进国家队之后属于受伤比较少的,这个反倒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我。

2012年伦敦奥运会那一届,我们女队的竞争特别激烈,我没有入选。16岁是体操女运动员参加奥运会的黄金年龄,动作已经成型了,身体状态处于巅峰期,累和伤病都能很快恢复。但我感觉自己当时心理上还没有足够成熟起来,没去成伦敦奥运会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等到了2013年我参加体操世锦赛,次年当上了女队队长,那两年才是我离世界冠军最近的时刻。2013年的世锦赛在广西南宁举行,本土作战有优势,我很有信心。我是预赛排名第二进的决赛。决赛的时候,预赛排名第一的罗马尼亚运动员拉丽莎·约尔达凯失误了,那时候自己想要拿到这块金牌的意愿更强烈了。

但是冠军与我擦肩而过。那是我第一次参加世界大赛,没有经验,即便教练在场边跟我说,要放平心态,放平心态,但我感觉完全听不进去,脑子里是蒙的。平衡木宽度只有10厘米,很容易失误,所以做动作时一定要沉稳,发力要狠,就算是歪了趔趄了,也要很主动地去控制。当我一举手准备上木时,我发现腿一直在抖。果然,一个团身前空翻没有站稳,扒木了,要扣掉0.5分,因而无缘领奖台。

平衡木一直是我的强项,在此后几年,我始终认为自己是具备世界前三的实力的,但我只在2014年那届世锦赛时唯一一次进过决赛。

本文刊登于《知音海外版(下半月)》2025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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