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成式人工智能浪潮下数字新闻从业者的现实困境与理念调适
作者 孟醒
发表于 2025年8月

在数智化的洪流中,生成式人工智能(GenerativeAI,以下简称GAI)技术的兴起如同一股不可逆转的浪潮,不仅重塑了新闻的生产、分发和消费模式,更在深层次上推动了“数字新闻”的诞生和发展。所谓“数字新闻”,是指在数字技术深度渗透、平台化运作成为常态的媒介生态下,新闻从生产、分发到消费、反馈全流程皆发生于数字空间,并深刻受制于数字逻辑的新闻形态与实践体系。它区别于数据新闻一一后者虽常利用数字工具,但其核心在于运用数据挖掘、可视化等技术进行特定题材的报道,是数字新闻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或报道类型,而非数字新闻生态的整体性描述。数字新闻的本质特征在于其系统性、生态性以及对数字技术逻辑的内嵌性。

GAI不只是简单利用人工智能技术进行内容创作的技术,而且是基于GANs、Transformer等特定的算法模型,从大量数据中学习并生成全新的、具有一定逻辑性和创造性的文本、图像、音频等内容的技术体系。面对GAI这一带有技术奇点意味的新兴媒介,新闻行业正站在一个全新的十字路口。本研究试图在GAI技术与数字新闻业态的交织中,深入探讨GAI与数字新闻从业者的现实困境与理念调适,力图在技术与伦理的对话中,寻找到一条平衡的发展路径。

一、解构与重构:GAI之于数字新闻从业者

革命性技术相较于改良性技术最大的区别在于对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解构与重构。作为弱人工智能迈向强人工智能过程中的革命性技术,GAI是一种人工智能系统或算法模型,其主要目标不仅仅是对输入的数据进行分类或预测,而是生成具有高度逼真度和创造性的文本、图像、音频等内容。基于对近乎全部人类文明数据的深度学习,GAI能够提取出数据的模式和特征,并在此基础上生成新的、与输入数据相关的内容。从早期自动生成各种特定框架的文本(如财经、体育类报道),到如今生成文本与其他模态信息(如图像、音频等)的组合内容、理解和表达人类复杂情感,不断优化迭代的AI大语言模型跨越式地提升了自我学习和推理的能力。在革命性技术渐趋全面嵌入新闻业的发展态势下,探讨数字新闻系统内从业者的自我认知和成长、情感和关系、意义和价值等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人类社会的数字化演进趋势表明,新闻已经从一个相对独立的专业领域转变为一种较为开放的生活世界。与此同时,GAI重新廓清了新闻传播活动中各个主体的行动和责任边界。以GAI为代表的革命性技术嵌入新闻传播行业引发的应用狂欢,引起了部分学者的冷思考—GAI实时生成的多模态新闻信息以及广泛触达的算法机理,致使记者与采访对象之间“脱节”,并终将“蚕食”传统新闻记者的职业领地。

基于行动者网络理论(Actor-NetworkTheory)的新闻行动者网络理论认为,新闻行动者网络是一个具有复杂网络特性的等级圈层网络,既包含记者、编辑、算法工程师等人类行动者,又扩展至智能体和平台机构等非人类行动者。前者是数字新闻行动者网络中的核心群体,也是本文的研究对象一一数字新闻从业者。其作为依托数字技术平台,以专业身份参与新闻内容生产、分发、运营全流程的核心人类行动者,通过技术应用与专业实践,在职业机构或协作网络中履行新闻采集、加工、传播及价值维系的职责。而这一理论的阐释也印证了整个数字新闻业态的现实状况一一人工智能技术与新闻传媒行业的深度融合产生了多元的新闻传播样态:人类主体新闻和智能主体新闻,二者之间形成了辅助、协作和共融的三种关系。

鉴于此,学界对于技术语境下数字新闻从业者的研究呈现出由浅入深、动态发展的过程,但是也落入非此即彼的技术善恶二分法的窠白。而笔者正聚焦GAI技术浪潮下数字新闻从业者在技术进步与伦理责任之间的内在冲突及平衡需求,以及他们如何在新的技术环境中寻求破局的理路。

二、“当AI拿起笔”:GAI与数字新闻从业者的现实困局

“当AI拿起笔”,数字新闻从业者一方面享受着技术升级带来的效率提升,另一方面也遭遇着由内而外的内源性消解与由外而内的外生性解构。这种张力要求数字新闻从业者不仅要适应技术变革,更要在价值层面上进行深刻的反思和重构。

本文刊登于《传媒》2025年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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