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沿呼伦贝尔332国道、301省道一路向北，常常看到路标提示牌上写着“冻土地带减速慢行”、“冻土地带观察地带”等字样。车行于此如小船在海浪中颠簸，如过山车一般起落惊心。我的家乡根河就在冻土地带。

老人们常说的冻害就是冻土地带带来的影响。受冻土影响，房屋经年会变形，更不能盖高层，冻土路段的公路每年都会沉降塌陷变形。冻土顾名思义，是指“处于负温或零温的含冰的岩层和土层。由于气温升高而引起冻土表层融化，气温降低时又冻结，这一层随气温的升降而反复冻融的冻土层，叫活动层；下部没有这种变化一直处于冻结状态的冻土层，称为永冻层。”地处大兴安岭北段的根河纬度高、气候寒冷，这里几乎是春风最晚到达的地方。南方早已花红柳绿，冻土地带还是冰天雪地。人们常形象地说这里“冬天看不到嘴，夏天看不到腿”。因为冬天人们捂着厚厚的围巾，夏天女士连裙子也穿不上。一年只有百余天的无霜期，大部分时间被冰雪覆盖。暖风虽然迟迟光临，但是这片土地也在悄悄孕育生机。

红毛柳泛红，杜鹃花开就是家乡人眼中的春天了，尽管按时令已到立夏。那白桦林掩映的杜鹃妩媚深情，娇嫩的粉色在白桦林中更显纯净优雅，小草黄绿相间，树木还未完全吐绿，杜鹃花的盛开给沉寂黯淡的北方增添了亮色。目之所及，是一片片粉色的海洋，是耀眼明亮、不同层次的粉。有鲜艳的深粉，有娇羞的淡粉，远近浓淡各不相同。杜鹃先开花后长叶，花苞在秋天开始孕育，紧实而硬挺的细小花苞默默隐忍，积蓄力量，挨过大兴安岭寒冷漫长的冬季，在北方乍暖还寒的五月一吐芳华。杜鹃花又叫映山红，在五一前后，从大兴安岭岭南至岭北次第开放，漫山遍野，花期长达一个月之久。花朵盛开期间，山山岭岭楚楚动人，却常遭遇霜雪，白雪中挺立的杜鹃更让人敬佩与怜爱。人们在花海中徜徉，浸染花香，意会花木的初心和力量，也变得纯净而坚定。

和杜鹃花一样顽强的还有红毛柳，红毛柳极耐寒，冰河两岸都长满了成片的红毛柳。冰河还未解冻，红毛柳已悄悄泛红，周身换上红装。用不了多久，它的花苞毛毛狗就会撑破芽苞。先是毛茸茸的白色绒球迫不及待看看这个崭新的世界，然后绒球渐渐变成米黄色，像胖嘟嘟嫩黄色的毛毛虫，仔细看，每根绒毛的顶端都开着细小的花。红毛柳总是身先士卒，探寻春的讯息。

二

跟随一群户外爱好者们的脚步，用双脚丈量家乡的山山水水，像诗人海子一样为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流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大黑山位于根河东部，从东大坝穿过封冻的河套一直往东走，往返要20公里。大黑山，山高路远，途中要穿密林，过塔头湿地，是对体力和耐力的考验。天空洁净得如被清水反复洗过，阳光温暖明亮，探秘大黑山开启寻春之旅，每个人心中都洋溢着春天般的美好。

同伴指着和远天相接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巅，说那就是大黑山。

去大黑山，水獭山是必经之路。因为一位朋友在这附近救治过一只受伤的水獭，治愈后又放归山林，水獭山因此得名。到大黑山这才算走了一少半。沿着水獭山顺着简易路能走到中央沟，这条简易路是林业职工上山作业时，为其命名的，林业运材车曾经从这里运回一车车木材，如今森林寂静，简易路长满荒草，两旁灌木的枝条随意舒展，占去了大部分道路。风刮过树梢，啄木鸟一身黑白相间的羽毛格外醒目，它“笃笃”的捉虫声像敲击着节奏明快的鼓点。随处可见狍子趴过的雪窝，野兔奔跑的足印。穿过中央沟，需经过难走的塔头墩路段，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塔头上不小心就会被绊倒，陷入没膝深的雪中。这里的夏天一定很美，油亮的水草像绿发仙翁，踏着风的节拍摇头晃脑，爱美的云朵在湿地澄澈的清波里欣赏倩影。数不清的蝴蝶在绿色浪涛里飞落嬉戏，野鸭们在这里筑巢繁衍。

大黑山上树木繁茂，桦树洁白俊秀，杨树粗壮挺拔，沿着山路越往山顶上走，樟子松越多，皑皑白雪中的绿色那么明亮、耀眼，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有的像充满阳刚之气的小伙子，有的如成熟睿智的老者，有的枝条旁逸斜出，俏皮可爱。它们的枝干不断向天空伸展，深入云端，可见它们的凌云之志。它们的根裸露在外，盘根错节，遒劲有力，似乎毫不把严寒放在眼里。我们如朝圣者般仰望樟子松，抚摸斑驳的树身，张开双臂拥抱它们。

冻土地带的漫漫长冬，满目银白，如果看到那么几棵或一片绿色的樟子松，你的精神会为之一振。它们的美不仅在外形、色彩，更在于它们的品格。樟子松是乐观、厚道、富有奉献精神的，它们把肥沃湿润的土地让给落叶松、白桦和数不清的林木，自己却在贫瘠干燥的沙砾土中扎根。“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这些质朴的诗句彰显了樟子松昂扬向上和不屈的气节。

樟子松材质好，不易变形，有着木质特有的芳香，人们盖房子，打家具都喜欢用樟子松木，结实耐用，它在建筑、枕木、电杆等方面也有广泛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