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草尖上称量夜的重量

每一株针茅都低垂着头

托着比露珠更沉重的星光

勒勒车的辙痕里，积水正在复制故乡河

牧羊犬突然竖起耳朵

它听见三百年前某个同样清冷的夜

被风藏进了旱獭的洞穴

最老的那匹狼停下脚步

它眼中的绿火渐渐熄灭

化作两潭映照轮回的止水

远处沙丘的背阴面

去年冬天的雪还保持着天鹅绒的质地

我的马蹄铁卡着一块燧石

每次磕碰，都溅起几个世纪前的火星

那些微弱的闪光里

忽必烈的猎鹰正掠过同一轮月亮

子夜时分，整片荒原开始轻轻摇晃

每一粒沙都在重新排列

试图组成更接近永恒的图案

而拂晓前，所有痕迹都将被收进牧人腰间

的皮囊

那里装着整个草原的晨昏

正在发酵成下一轮崭新的月相

孤独的羊群

雪线退到北坡时，羊群正在啃食去年的枯草

它们的牙齿与草茎摩擦发出声响

牧羊人躺在向阳的坡上

皮袍里裹着半壶烈酒，他的呼噜声惊飞了

草尖的云雀

最老的那只母羊总是走在最后

它右眼的阴翳里沉淀着三个冬天的风雪

左眼却清澈得能映出整片天空

当它停下咀嚼，草原就突然安静下来

连风都绕道而行

生怕惊扰了它反刍中的某个重要念头

小羊羔在傍晚时分突然走失

整个羊群骚动起来，每只羊的瞳孔里都跳

动着不安的火苗

直到月亮升起，它们才重新聚拢成白色的

岛屿

在夜色中缓缓漂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