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记
作者 陈年喜
发表于 2022年12月

2018年秋天,我還在贵州工作。有一天,爱人打来电话,说房子要拆迁了,家里的东西怎么办?她说得很平静,但我知道她早已心乱如麻。我半生四海为家,对老家早已没什么留恋,她不一样,家就是她的天下,所有家当都是她的性命。对于一个家和关于它的一切,一个女人的心思和一个皇帝是一样的,几千年来她们和他们一样,都在忙活规模不同但性质一样的事,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办法,就回了一句:“权当我们前半生一无所有。”

一年后拆迁实施,鉴于承包地还在,庄稼需要继续供应人的嘴巴,主房得以保留,一家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至少,家具、粮食和杂物不至于暴露荒野。接下来,我们就一直为一件事纠结:房子的修葺问题。1994年,集全家3年之力,我终于建起了这座砖木结构的大瓦房,但所有力气和资源都已耗尽,所以一家人只能匆匆入住。特别是地板,一直是黄泥捶就的。明日何其多,一住,便住到了今天。2020年,我被查出患有尘肺病,医生建议我最好去南方生活,空气温润的南方至少能让人少遭些罪。这些年,我一直在谋划去南方的事,对老房子更加无感。

本文刊登于《读者》2023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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