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无准备之仗
2021年4月17日,西安马拉松开赛。
黑冷马群里甩出这样一条信息,我们既激动,又担心。因为自从疫情之后,各地马拉松赛事纷纷延期。远的不说,就说我们本土的武汉马拉松,本是一票难求,我凭着自己的手气,硬是中了一个全马的签,赛事差不多也在这个时间段,可消息早就发布:赛事延期,名额保留。就在这时,西马铁板钉钉,如期举行,我们怎么能不激动。
刚激动了一下,又梗住了。我扳着指头默默地数了一下,从2019年底以来,就没有像样地训练过了,而现在赛事就在眼前,根本没时间再训练了。也就是说,一年多没怎么像样地跑过了,现在想直接上场跑全马,那不是开自己的玩笑吗?正常情况下,在一个全马赛事之前,都要有一段时间的系统训练:坚持每天跑十公里,适当拉个半马,还必须拉个三十公里,在赛前四、五天停止训练。现在看来,我只做到了最后一项,就这样上阵?想想小腿肚子都抽筋,于是,在群员喧闹的时候,我偷偷溜了。
溜得掉和尚,溜不掉庙。等我再次溜回群里,发现自己已经被报名了:团长高旭直接给我指定了一个全马名額。我开始是震惊,等爬楼搞清楚状况,就只有感动了。
西安马拉松能在这个时候举办,当然也是一票难求。团长坐阵西安,有本土之利,就通过各种渠道去争取参赛名额。因为名额实在太紧,团长就公开宣布,这次只能保证武汉跑团,其他跑友暂时搁置。群内一片叹息。
我马上明白了团长的意思。武汉封城以后,团长、九妹等西安马友一直很关注我们,还在群里发起过一次捐款,汇入了武汉中南医院。解封之后,团长、九妹就说要到武汉来看我们。但武汉情况不太稳定,我们就没有答应。事情就搁浅了。这一回,团长是摆明了邀请武汉的跑友到西安,跑步事小,慰问事大。话不多说,都已心知肚明,我当然不能再拒绝了。
2、北马惨败
“黑冷马群”这个跑团,是以我们大学同学为核心成立的。我们是在黑龙江上的大学,那会儿叫黑龙江商学院,现在改名叫哈尔滨商业大学,学的是制冷专业,所以,我们马拉松群就取名“黑冷马群”。
我们的口号也极简单,经大家讨论通过,定为“一起跑”。
参赛的时候,大家一起跑;分散之后,大家在全国各地各自训练,把跑步记录发到群里,都看到了,也算是一起跑。
现在想想,我们班能跑马拉松,也是一件极神奇的事,这得从上学那阵说起。
我们班有一个齐齐哈尔的老翟,是足球特招的,球技自然不用说。有他带头,我们班男生很快就投入到这项专治精力过剩的运动中来了。印象中,大学四年,我们也没干别的,净踢球了。
学校每年都会举办一次足球赛,以班级为单位。我们班除了第一年是亚军,之后的冠军就被我们班统收了。能得冠军当然不是一件易事,每次决赛都是一场血战。好在我们班女生给力,是全校出了名的啦啦队,站在场边上,拉着横幅,上书几个大字:制冷八七必胜!只要我们一进攻,女生就扯开嗓子尖叫,吓得对手腿脚都不利索了。我们的对手在灰溜溜败下阵来的时候,常常会恨恨地说:“要没有那帮女生,你们试试!”
没办法,我们班男女生就是铁,毕业二十年,一声吆喝,大家又齐聚哈尔滨。不过,这时的我们变化确实也大,从青春年少变成了大叔大妈,就不必细说了。
但有件事必须说。2011年10月我们借毕业二十年之机,回到母校相聚,并和在校学生踢了一场友谊赛。虽然我们以三比二胜出,但场面还是狼狈,最明显的就是我们踢到下半场,一个个都体力不支,全没了当年的风采。
赛后,我们自然谈到了中年危机。这时,李峰站出来说,他在练习跑步,聚完会回北京,就要参加北京马拉松比赛。好几个同学都起哄,说要去看他比赛。我听得云里雾里,马拉松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会儿我已经爱上打羽毛球,也足够锻炼身体了。
没料到几天之后,李峰真的参加了北京马拉松赛,我们班还真有几个同学从全国各地飞到北京,穿着巴萨的队服,趴在铁栏杆上为他加油助威。照片传到群里(那时还没有微信群,是QQ群),我还是有些后悔,没能现场感受一下气氛。
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一转年,李峰又在群里忽悠,说2012年北京马拉松又要报名了,都来报名吧。他还指名道姓地喊我,说我体力还行,可以报名。我说跑步多枯燥,没意思。他说,跑步就是玩玩嘛,主要是来聚一下。我一听,有点动心,就说,可是,我不会报名。他一把抓住了我的七寸,让我把身份证号码发给他,其余就不用操心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怎样?发吧。
那时的北马还不吃香,只要报名,都能上场。我们班一堆人不费吹灰之力,都拿到了北马的参赛名额。名额到手了,大家才突然发现,除了李峰,谁也没有正经练过跑步。没练也得去,制冷八七的人就这么虎。
北马本来是10月,因为十八大,后延到了11月。我正在参加作协的一个长篇笔会,中途请假,拖着箱子往北京赶。一路风风火火,好像参加马拉松是天底下最大的事,到了目的地,一碰面,才发现自己是纯种的菜鸟。别的同学有没有偷着练习跑步,我不知道,但起码人家是穿着专业的跑鞋过来的。我呢?还没听说过什么是跑鞋,穿的是一双专业的羽毛球鞋。
不知道是鞋的问题,还是没训练的原因,我只跑了十二公里,就崩了,不得不上收容车。双膝外侧钻心疼,多跑一步都不行。首马可说是完败,本该一甩衣袖,从此再不回头。可是,偏偏有两件事刻在心里,反而难以割舍了。
因为是11月,北京已经很冷,一大早我们就在天安门广场脱光了外衣,挨了一个小时的冻。身体一冷,膀胱就收缩,尿就憋得慌。广场上聚集了上万人,那几个移动厕所根本不够闻一下的,我敢说,现在有无数人都像我一样,是端着一泡尿在跑。
果不其然,我们从天安门层楼前跑过,顺着长安街向西,刚来到新华门,前面就一阵骚动。有人憋急了,跑出了赛道,越过警戒线,冲到红墙脚下,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了过去,好家伙,大家一字排开,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撒尿,把尿撒在了红墙上。
没人管吗?没有。不远处有两个站岗的武警,站得笔直,只往这边多看了一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也是早就憋坏了的主儿,一见这情形,也不犹豫了,冲过去就撒。好家伙,平日的斯文瞬间消失,从小到大的条条框框都不起作用了,只管释放,怎一个爽字了得?
这件事对我其实冲击挺大的,几十年生活在大城市,规规矩矩做个文明人,从没有这种体验。这一刻,我脑洞大开,有了一种心惊肉跳的快感。
备注一下,这样的时刻不常有,第二年的北马也发生了同样的事,但很快就在网上曝光,引来一片声讨,据说要严格治理了。好吧,反正我已经体验过了,想尿要趁早。
首马只跑了十二公里,就废了,说出去也是个笑话。但事实上,我的痛苦远不止在跑道上,等赛后聚完会,庆完功(为李峰一人跑完了全程,拿到了唯一一枚奖牌),我的两条腿就不能打弯了,走一步都钻心疼。
行动完全不能自理,不得不请老蔡护送去火车站。大学时期,我们519寝室一共住着八兄弟,老蔡是老幺,办事周全,心细。他见我空着手都走不动,就赶紧买了站台票,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搀着我,一直送我到卧铺车厢,把我的行李放好,把我的人放平了,才离开。
平躺在回武汉的火车上,我就开始哐哧哐哧地想:不能就这么完了,痛定思痛,我已经找到了根源,得练,得练,得练……
3、拉起一支队伍
激荡了一路的豪情,一落地就烟消云散了。回到武汉,伤还没养好,就有球友约打羽毛球,哪还有空练跑步?说实话,羽毛球又激烈又好玩,相比之下,跑步就显得单调乏味,还是放一放吧。
一放就到了2013年,同学们又在群里忽悠,3月有个郑开马拉松,一起报名吧。我没有犹豫,就报了名。这并不是说我有了底气,根本没练,肯定不行。不过,我想,这次能不能比十二公里多跑一点?去试试,以赛代练。
那年头,马拉松还没有现在普及,身边几乎没人干这个,所以,参加马拉松还算一件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