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棚外对抗农业周期
作者 王姗姗
发表于 2023年3月

站在上帝视角,早在每个农民把种子埋入土地的时候,来年全国能产出多少粮食和蔬菜—其中多少是番茄、玉米,多少是菜心、西瓜—就已确定。但农户们必须等到种出的农作物上市,看到因供需行情的实际变化而出现的大涨或大跌,才知道前一年的播种是否押对了“赛道”。

可是,上帝并不存在,于是在农业现代化道路起步之初,以市场为导向,就很难避免陷入一种周期性“赌局”:产品时而稀缺,时而过剩,踩对节奏需要运气。

即便有此普遍困境,对于中国很多以农业为支柱产业的县镇来说,一场以市场为导向、以技术进步为支撑的农业的工业化转型势在必行。某种意义上,农业现代化的重要特征,就是最大限度减少产业运营过程中的不确定性,依靠优质、稳定的标准化产品输出,建设专业化品牌,有效拉升农产品的溢价。

宁夏天缘种业有限公司番茄育苗大棚里正在工作的女工。

这场转型的第一步,是土地使用方式的变化。过去30年,大批农民离开土地、进城务工的社会现实,为中国农业转型的前提—农地政策的松动制造了条件。中国2003年出台的《农村土地承包法》开始明确农村土地流转政策,鼓励农民将土地有偿租借给其他农户或农业公司,用于农作物的集约化种植。

随后,传统的“散户小农模式”退场,那些带着生产项目、先进技术和销售渠道的龙头农业公司,推动各地的农业种植模式全速向集约化、规模化转变。

2021年,《全国高标准农田建设规划(2021—2030年)》公布,原先网格化划分的小块田通过土地平整被连成一片,原先小农小户自行设计的不规则田埂也被标准化水渠取代,经过整理的土地更适合大型机械设备进入。

这些国家政策,极大改变了很多农业大省,尤其是其中县域的面貌,比如贺兰县—一个位于中国西北地区,紧邻宁夏省会银川的县城。东边黄河流过,西边贺兰山矗立,两者之间就是贺兰县。

首次来到这里的人,最初大概率会对它的现代化程度感到惊讶:穿行于农田间的柏油马路修得很宽,不少路都允许四台车同时通过;沿路很容易看到几十座、几十座连片铺开的温室大棚;那些坐落于大块农田十字交汇处的建筑群,也不再是村庄,而是挂着各自品牌的农业公司的办公楼或员工宿舍。

全农农业技有限公司宁夏基地负责人陈定有站在贺兰县的蔬菜大棚前。

《第一财经》杂志记者抵达这里采访的时候还是2月,白天的气温仍在0摄氏度左右徘徊,农田里光秃秃的只看得到黄土,但一些大棚里已长满绿油油的番茄苗、西瓜苗、菜心苗或者辣椒苗,你想得到的蔬菜瓜果种类这里几乎都有。

“等到4月,这些菜心苗就会移植到室外的露天土地上。”全农农业科技有限公司宁夏基地负责人陈定有说。整个宁夏的菜心种植规模约20万亩,其中8000亩是全农在贺兰县种的,另外三四家位于其他县。这些公司的相同点在于,它们的总部基本都在广东。

菜心是典型的南方蔬菜,茎部粗壮,但味道和叶子一样清甜。最初这种菜仅仅出现在南方人的餐桌上,尤其广东和香港,当地茶餐厅主打白灼做法的菜心,焯水后最多再淋点蚝油就上桌了。

在贺兰前两天的体验令人兴奋。记者就农业话题交谈到的每个人,都会提起这些不远万里来北方种菜的“广东人”,仿佛他们是群外星人:用一种“种子保密、肥料配方保密,连育苗用土都从专门外地拉来”的方式种植一种当地从未种过的蔬菜,成熟后再直接冷链车拉走,沿着高速公路,一路送到几千公里外的城市。甚至,在收割季负责挥下镰刀切断菜心的茎、用手臂丈量菜心长度的工人,都是像候鸟一样只在9月才会出现在贺兰的贵州人,本地人几乎进入不了这个产业的任何一个环节。

中国化工设立在贺兰县的MAP技术服务中 心。

不过,这些“广东人”带给当地人的感觉并不是嫉妒,而是兴奋。

“他们带给我们的启示有两条:标准化和走出去。”宁夏天缘种业有限公司的创始人李建国对《第一财经》杂志说。

他利用在贺兰县建成的温室大棚做番茄育苗生意,也自己种小番茄,2018年开始用“博柿后”这个品牌对外销售。按他的说法,贺兰人之前种植番茄的做法,是采摘完直接拉到批发市场,1斤5毛钱的价格就卖出了,直到看了“广东人”的做法,他们才知道,只要将蔬菜分级,按照大、中、小規格分开,每种规格就都能卖上高价,而且只要用小包装一包,价格就翻 倍。

本文刊登于《第一财经杂志》2023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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