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Yi:《深海》7年的制作过程里,你觉得最艰难或者最崩溃沮丧的时候是在哪个环节?遇到了什么样的问题?
T:没有哪个环节特别难,难到超出所有的环节,这整个儿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很崩溃的过程,它几乎是以天计的,时时伴随。大概因为我是一个比较脆弱、比较敏感的人,也容易自我怀疑,有时候看到哪怕一个很小的东西,比如今天剧情有一个东西没处理顺,可能我就会很悲观,觉得好像整个故事垮掉了。有时候,想要的一个效果,特别想实现的某种风格,或者想支撑剧情的一种效果,实际做不出来—确实是会受很多技术的限制,诸如此类的,就能影响到人。所以几乎是每天都处在这种过山车当中,经常就垮掉了,但可能第二天还能自愈一下,就这样起起伏伏。
02
Yi:在这个过程中,你有一些什么观念或者想法改变了?
T:我认为电影不完全是一个非黑即白的、需要有答案的故事,它可能更多是一种体验。大家通常会说剧情重要。一个电影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剧情,但是我认为电影最重要的其实是体验,是一种感受。以前我会认为剧情重要,我会为了一个非常有逻辑性的、非常严谨的剧情去努力,但是我也反复问我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电影,哪些电影是真正能打动你的?那些让你反复观看,直击你心灵的,可能都不是那种强剧情的形象。当然这仅代表我个人的一点看法。
03
Yi:《深海》用到了一种技术,叫粒子水墨,这个技术现在是一种手艺活,还是说已经可以工业化推广到更多的电影里面去应用?
T:这个东西我觉得技术难度没有那么大,如果过分标榜说这个是我们开发的、我们研发的,有一点太自以为是了。它真正的意义是什么?它其实是一个合理的应用。我一直认为你的技术一定是为你的表达服务的。你到底想讲一个什么故事?你故事里是不是真的有必要用这么高成本的东西去实现?我们现在找到了这样的一个方向,然后在这个方向上充分验证的结果就是它是可行的。虽然工作量也很巨大,过程非常复杂,但是它真正的成果,是为我现在的片子服务。至于说到能不能用到其他的片子里,有一种电影或者说有一种动画,其实它是追求形式的。
这个跟我早期做动画有点像,因为当时大家都认为动画其实是一个视觉的东西,比如我们小时候看《大闹天宫》,那种扑面而来的色彩,就会把你攫获。其实我们那会儿都不太关心故事的,它会先天地给我们一种错觉,就是动画要有区别于真人的视觉表现力,所以如果你追求视觉的风格化或者说独特性的话,没问题,你可以用(粒子水墨)这个东西,但如果这么高成本的东西,即使我们现在把它做得非常熟了,已经是流程化的了,你要用在一个不同的表达场所里,它有时还是会产生拧巴的东西,就好比你做的是一个很轻的体量的、纯讲感情一类的东西,却用这样的一个世界观去讲,就会有点拖累了。没必要舍本逐末去追逐这些,我们自己愿意成为铺路石,如果有优秀的导演或者创作者,有一天能够看到我们开发的这些东西,他们想用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