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初期的乐教思想研究(下)
作者 张小雨
发表于 2023年3月

贾谊阐释其方法为:“然而人虽有六行,细微难识,唯先王能审之,凡人弗能自志。是故必待先王之教,乃知所从事。是以先王为天下设教,因人所有,以之为训;道人之情,以之为真。是故内本六法,外体六行,以与《书》《诗》《易》《春秋》《礼》《乐》六者之术以为大义,谓之六艺。”[1](《新书·六术》)

无论凡圣,人人皆有实现“六行”的可能性,但它们“微细难识”,只有圣王才能准确把握。圣王设立六艺之教,意在使庶人通过研习六艺具备“ 六行”,并内探至“六法”。之所以将其称为“六艺”,便是因为它们是以“六术之大义”为原则创立的。“六法”“ 六行”“ 六术”“ 六艺”皆一脉相承并统一于“道”。贾谊和荀子一样,也强调圣王之教化,但是二者的理论基础极为不同。荀子认为人生而有欲望,欲望得不到正常满足便不得不争斗,国家便会因此失序。圣王担忧这一现象,所以制定礼乐等级制度来满足人们的正常欲望,供给其所需要的生活资料。但贾谊认为,人生而有“六法”这一良善的内在原则,与彰显“六行”的先天需要,只是其内涵与方法较难知晓,故有可能走向恶。圣人所制定的六艺教化,是顺从其良善本性,有意识地引导人的感情与行为逐渐符合于“道”。所以,六艺之教由圣人创设,但根本来自天地之道。人之所以要接受它们,根源在于此六者符合天地,即“道”对人的本质规定,这种观点和陆贾极为接近。二者都将教化的根据归结到“道”这一哲学本体,又将实行教化的起点归结为君主自身的道德修养,要做到“ 求之于身”、“以身作则”,教化便成为政治的根本。所以,贾谊说:“夫民者,诸侯之本也。教者,政之本也;道者,教之本也。有道,然后教也;有教,然后政治也;政治,然后民劝之;民劝之,然后国丰富也。故国丰且富,然后君乐也。”[2](《新书·大政下》)国君以民为本,想要劝农耕桑,发展国家生产、积累财富,就离不开政治组织。进而,国政应以教化为本,民众获得教化是社会和谐的前提。最终,教化能否取得效果,根本的依据就是“道”。

接着,贾谊在《新书·道德说》中对“六艺”做了详细阐述。在他看来,乐是在其他五艺皆具备,人之言行已能合“道”后,衍生出来的一种情感。所谓“合则驩然大乐”,“驩”通欢,指极其欢乐的样子。音乐是人将这种道德上的快乐之情,以音乐的形式表现出来的结果。乐教其实是在另外五种教化达到一定程度后自然实现的。贾谊实则将乐教视为一种道德情感教育。相反,对于流俗众人以祭祀鬼神以求获得福报的做法,贾谊认为不如学习六艺,直接上探天地之“道”,自然能得到赐福。这体现出原本与祭祀祈福密切相连的上古乐教,到了汉初,已经极大地褪去了其原始宗教与巫术的神秘色彩,成为人文的、礼制的一部分。除人之外,“德”之“六理”也普遍地蕴含在万物当中,贾谊专门列举声音来论述,他《新书·六术》中说,六阳律与六阴律分别与阴阳各六个月有着对应关系,此十二律与十二月也存在对应关系,与人一致,它们也是“内合六行六法之道”。人一方面要使五声、六律调和成理,体现“道”之要求。一方面还要主动接受这些“已调之乐”对自身内在情感精神的影响,使其逐渐符合“道”。这是贾谊对乐教作用机制与价值意义的论述,也是汉儒利用“比附”思维来认识乐教的先声。

最后,贾谊还认识到传统礼乐政治对解决当时诸多社会问题的价值,并向汉代君主提出以礼制治国的解决方案。其理论起点是反思并揭示秦代“二世而亡”的深层原因。他说:“仁义不施,攻守之势异也。”[3](《新书·过秦上》)贾谊认为,秦代之政策只适合攻取天下而不适用于治理天下,还特别对商鞅提出批评,商鞅着力于帮助秦国攻取天下,以诸多功利主义举措彻底瓦解秦国的传统伦理道德。所以导致家庭内部也因为“慈子嗜利而轻简父母”,而使互不相亲、相敬。后来虽然凭借军力与谋术获得天下一统,但却未意识到时局变化,未能及时将“得之之术”转变为“守成之术”,社会上下没有恢复礼义廉耻,所以短短十三年便灭亡。因此,如果汉初国君也不能及时意识到时局之变,从而调整政策,便只能得到与秦一样的结果。在贾谊看来,礼制是维护社会稳定的有效措施,他在《新书·瑰玮》中说,当时社会的主要问题是“世淫侈矣”,人之欲望得不到正当的引导,不能在合适的范围内进行,所以才互相欺诈、争斗。故应当建立制度,将社会各项事宜进行合理安排,使得车辆、衣服等各种礼制完善,人人之间逐渐上下有序、等级有分,才能树立起社会秩序。随后对各种违背礼制规定的行为进行惩罚,进而杜绝各种智谋欺诈,看似是让人们越来越愚笨,实则能使之远离犯罪。贾谊又在《新书·礼》中举例说,文王命姜太公为太子姬发的老师,太子非常喜欢吃鲍鱼,但太公以鲍鱼不能在祭祀场合食用而劝诫太子,指出不按礼而行是无法教育太子的。据此,贾谊认为不仅是教育太子这种大事,哪怕是对民间普通家庭也一样,不按礼而行甚至无法使得父子关系和谐。所以,单单提倡道德仁义、良善政策还不行,无论是个人内在的道德精神提升抑或社会范围内的风气养成,皆需要礼制规范。礼制被赋予了一种客观强制约束的地位,并且成为几乎唯一的道德实践与社会治理原则。贾谊的结论是:“礼者,所以固国家,定社稷,使君无失其民者也。

本文刊登于《音乐生活》2023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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