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谦慎致力于书法和学术。自从1973年入萧铁门下学习书法,这门艺术成了他的终身爱好。而1978年考上大学后,学术研究便成了他立身的职业。1990年在美国由政治学转入艺术史后,书法从爱好变为专业。《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奠定了白谦慎在学术界的地位,正在进行的吴大澂研究也让人充满期待。《云庐感旧集》则写了十五位师友,从中可见白谦慎的学艺之路。
如果以世俗的眼光来看,白谦慎的老师中,章汝奭和张充和二位在书法界名气最响,张充和更是日隆。我亲眼所见的章汝奭与张充和,则是纯然学人,与世俗毫无相干。
白谦慎写老师章汝奭,不流于世俗。有人见到章汝奭,常问:“你‘混’得怎样?”他非常严肃地说:“我章汝奭这辈子从来没有混过!”他唱京戏、打桥牌、斗蛐蛐,但每做一件事,都能做得很精。白谦慎说:“老师的书法,以二王和颜真卿为根基,旁涉诸家,点画凝重,气息淳厚,格调清高。如果让我来概括老师的书法,我会用‘清’和‘大’这两个字来描述。‘清’说的是老师的字有一种清雅之气,这使他的书法不同于世俗的作品。现在社会风气不好,书法中俗气、混浊的东西很多。老师喜欢写蝇头小字,但他的字却很大气,堂堂正正,不营营苟苟。”我曾数次在上海古北路章汝奭先生家听他畅论书法,也曾陪他在状元楼吃饭,席间他臧否人物的神情至今难忘。甚至对白谦慎在报纸上发表的观点,章先生也别有看法。
如果以书法的气息而言,白谦慎更近于张充和。记得我2007年在耶鲁拜访张充和,临行时,她对我说:“你到波士顿,可以去找小白。”可见“小白”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白谦慎在美国读艺术史专业更是张充和推荐的。白谦慎《充和送我进耶鲁》一文中细说了此中因缘。1986年10月,白谦慎离开北京大学,前往位于美国东部新泽西州的罗格斯大学攻读比较政治学博士学位。1988年8月,白谦慎到华盛顿拜访傅申,带了自己的书法去请教。傅申看了白谦慎写的小楷,便请他欣赏张充和的蝇头小字,在旁说了一句:“看了这样的字,就知道我们从小就没有写好字。”1989年9月4日,白谦慎第一次到张充和家访问,这才开始彼此的交往。1989年10月13日,白谦慎在电话中顺便提到自己准备转行,张充和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说:“你想不想到耶鲁大学来读艺术史系,你若愿意,我会郑重推荐。”为了把白谦慎推荐给耶鲁大学教中国艺术史的班宗华教授,张充和开着车直奔艺术史系,自己敲门找班宗华,对他说:“你的学生都是研究绘画的,我向你推荐一个研究书法的。”这是她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向耶鲁推荐学生。多年后,白谦慎告诉张充和的儿子以元:“你母亲只见过我两面,就推荐我上耶鲁了。”张充和笑道:“好像我的眼力还不错。”
《云庐感旧集》中尤为珍贵的是记录了一些书法界不太受注意或正被遗忘的人物。比如白谦慎记早期的老师王弘之:“在日常的谈话中,王老师更多的是启发和品评。其实,当时周围的其他老师也都是通过品评来表达自己的审美观念。‘文革’中上海有个很红的工人书法家,我初学书法时,很喜欢他的字。1973年我在静安区办事处实习时,骑车路过一个‘群力皮鞋店’,那个店的招牌就是用那位当红书家的字体写的,我很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