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变奏曲
作者 简心
发表于 2023年3月

冬天见不到雪,这对生长扎根在南方的人或许并不是一个困扰,然而对于我来说,却是近乎于惆怅的烦恼。

大学四年几乎都在上海度过。

上海的冬天总是来得突然。十一月的某一个清晨,路两旁的法国梧桐便全秃了,虽然依旧屹然地立着,总归有些委委屈屈的瑟缩之感。密密层层堆叠的落叶,踩上去吱吱作响,这便是上海的一些雪意了。其余的日子里,只是一味蛮横的冷,凛凛的风在瓦蓝的天空中像个鲁莽的画家,这里横扫一笔,那里斜划一道,然而什么都没留下,天还是不为所动地蓝着。

天气虽冷,上海人的衣着依旧明丽鲜艳,不过冬天里的一切都像是一张拍立得,再怎么好看的形容,总归是带点灰色的,且总归是有些沉闷的。

这种沉闷是因为雪的缺失,就像有些磨损的老式唱片,前面的歌声悠扬婉转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指针转到高潮部分,才察觉出这种缺失来。

晨起在大壶春,点一碟鲜肉生煎,一碗鸭血粉丝汤。先夹起一只生煎包子咬开,热腾腾的香气比味道还要迫不及待地先灌进心里。再吸溜一口汁水——总会被烫到,倒要呼呼地往外吹几口蒸汽,水开时的茶壶嘴一般。接着大口吃掉整整一个,满满当当塞一嘴,慢慢地将那咸香滋味细细地绞出来,拧出来。最后喝上一碗飘着油花的白汤,吸溜几口滑嫩嫩的粉丝,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热活了。

吃完后,怀揣着一颗滚烫的、扑哧扑哧跳动的心来到外面,却只有单调的风呼号地窜到怀里时,就会徒然地察觉到这种缺失。没有雪扑到脸上降温,这冒腾腾的、将头发都捂得微微出汗的热,竟是有些傻里傻气了。方才小孩似的激动心情,也回到了成年人的冷静。

从前看雪的日子里,记忆最深的是两场雪。

一场是在郑州上初一时,那年冬天的初雪。

那是充满书本与作业、组织与纪律的年纪,但一切都简简单单,跟跳房子一样,按照规定的步骤就能获得鲜花与果实。不似长大后,时时都在走迷宫,哪一条路是正确的,全然不知晓,途中捡到的钥匙开启的是宝藏还是潘多拉魔盒,也毫无概念,只能在探索中前进,在前进中探索,甚至有时候,连是否真的在前进都不确定。

当时的我十分爱美又无所顾忌,为了看起来更瘦怯些,穿着单裤、单鞋、薄袄,在零下两度的室外横冲直撞。

那天其实并未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只是与好友手挽着手在操场散步,然而这就是所有的特别之处。

仰头的那一刻,无边无际的漫天大雪在眼中飘落,我的身体像一汪洁净的湖泊,静静地接纳着这无数的雪。

本文刊登于《美文》2023年6期
龙源期刊网正版版权
更多文章来自
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