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印记下的苏丹人
作者 [苏丹] 萨芭
发表于 2023年4月

萨芭(Sabaa Ali) 苏丹人,生于 1989年4月,本科毕业于埃及苏伊士运河大学,硕士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博士毕业于北京语言大学。现于苏丹和埃及从事职业翻译,曾发表数篇散文作品。

2021年诺贝尔文学奖由70岁的坦桑尼亚小说家阿卜杜勒扎克·古尔纳(Abdulrazak Gurnah)摘得。获奖理由是“因为他对殖民主义文学写作的影响,对难民在不同文化大陆之间的鸿阿沟中的命运毫不妥协和富有同情心地渗透”。北非的苏丹人,同样背负着殖民的印记,塔耶布·萨利赫(Al-Tayeb Salih,1929-2009)的小说《北迁季节》(Mawsim Alhijra Ela Al-shamal,Season of Migration to the North)记录和描述了背负这一印记的苏丹人。

《北迁季节》涉及到的是文明冲突的问题。它讲述了被本土文化和欧洲文化拉扯撕裂的苏丹人形象。这个故事不是以第一人称的手法直接叙述的,而是通过一个不知名的叙述者透露出来的,他以分散的方式揭示了主人公穆斯塔法·萨义德(Mustafa Sa’eed)的故事。其中一些是从穆斯塔法·萨义德本人那里知道的,有些是来自他留下的东西,而有些是通过认识他的其他人转达的。叙述者是被动的; 在与他的父母、祖父和村里其他成員相处时,他自己的生活受到较少的关键关系的制约。当穆斯塔法的遗孀霍斯娜·宾特·马哈茂德(Hosna Bint Mahmoud)被迫进入其不愿意的婚姻和遭遇暴力时,故事的情节达到了高潮。这个故事涉及到了殖民统治者的傲慢自大,苏丹的政治独立、性骚扰,以及当时的妇女地位问题。

在《北迁季节》中,无名叙述者和穆斯塔法·萨义德均让读者注意到了阿拉伯非洲世界与西欧之间多层次的历史和文化关系。故事的叙述者和主人公穆斯塔法·萨义德同样离开了他的苏丹村庄,前往英国学习。在大部分的叙事中,叙述者关注的是将穆斯塔法的生活与穆斯塔法在一天晚上讲出来的一些供词结合在一起,还有在尼罗河的洪水泛滥期间,在穆斯塔法·萨义德失踪的消息被传开之后,叙述者找到的那些纸片、照片和一份空白的日记本。叙述者越来越痴迷于穆斯塔法的过去,以及他受折磨的生活的意义所在。事实上,叙述者是最终被穆斯塔法·萨义德遗留下来的东西给弄迷糊了,以至于他几乎无法区分他自己的身份和穆斯塔法·萨义德的身份。

塔耶布·萨利赫的《北迁季节》追溯了殖民主义对部分阿拉伯非洲人特别是知识分子的生存影响。因此,把主角的性格和行为视为帝国主义的产物,是势在必行的。小说中的苏丹知识分子似乎更多地被西方的性革命和1960年代第三世界的非殖民化倾向所影响,而不是被殖民时期所影响,它试图通过穆斯塔法·萨义德这一苏丹角色,将殖民地的过去戏剧化,这种方法可以让塔耶布·萨利赫想象一个知识分子对他的殖民者的性反应(sexual response)。这部小说证明了一种观念,殖民主义是一种强奸,性报复是一种反殖民主义斗争。小说中描述道:“你使我想起了穆斯塔法·萨义德博士……他当时是非洲解放斗争协会的主席,我当时是该协会委员会的委员……天呢,他这个人,女人们像苍蝇一样围着他转。他曾说过,我将解放非洲,用我的阴茎。”

小说还通过主人公穆斯塔法·萨义德显示出,利用古代东西方冲突来证明自己对英国殖民者女性的性征服有理,是正义的。尽管穆斯塔法·萨义德是以奖学金获得者、英国公民身份和伦敦大学教授身份而受益的,但是,他对殖民主义进行的回应说明了殖民主义在很大程度上损害了被殖民者在殖民地本土的自我形象,并且表达了他想做自己的主人的愿望。从后殖民的角度来看,穆斯塔法·萨义德人物的叙述中被一个无名的叙述者所描绘出来的。这双重的技巧还可以让读者深入了解其破坏性影响,不仅对犯罪者有影响,而且对他所关联的每个人都有影响。

穆斯塔法·萨义德和四位英国女人之间的关系超越了个人维度。换句话说,穆斯塔法·萨义德对这些女性的致命的吸引力不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而是成为了色情对话,成为了被殖民的苏丹文化与殖民者英国文化之间的对抗性交流。在这些关系中,穆斯塔法·萨义德清楚地意识到白人欧洲文化对他的文化造成的历史委屈。从法庭上的律师与穆斯塔法·萨义德之间的谈话,可以知道一些与穆斯塔法·萨义德发生过性关系的女孩的名字:“安妮·翰明特是因为你而自杀的?”“不知道!”“希拉·爱利诺德呢?”“不知道!”“伊莉莎白·西蒙呢?”“不知道!”“琼妮·莫里斯你杀的吧?”“是的!”

东方男性很容易误解欧洲女性的性行为。一般会认为,欧洲女性可以与任何男性睡在一起。然而,在叙述者长期留在欧洲之后,他对女性的立场提出了新的看法,并且,在有人问到相关的问题时,他会告诉他们,东西方之间的女性没有太大的区别。下面是他的自白:“一大堆问题,我都尽自己所知,一一作了回答。‘那里的人是否真的没有婚嫁,而男子尽可与女子私通?’瓦德·利斯问我。我告诉他们,除了一些细微的差异以外,欧洲人都和我们一模一样,他们根据自己源远流长风俗习惯,男婚女嫁,生儿育女。总的来说,欧洲人是很不错的,他们有良好的道德,高尚的品质。”

苏丹人穆斯塔法·萨义德属于东方社会,他已经成为他自己的性捕食者,在他的老巢中,他设置了一间诱人的房间,装饰着“非洲”用具的代用品。以下就是他所描述的:“我的卧室是座坟墓。窗下是个百花盛开的花园,窗上遮着精心选配的玫瑰色的帷帘,房子中间放着一张宽床,丝绒毯子盖在身上柔软而温暖……室内充满袅袅的芳香……我的卧室犹如医院的手术室那样清净。每个女人的心内深处都有平静的池塘,我知道如何去给它掀起波涛。” 各种不同阶级和年龄的英国女性都很容易屈服于他,并且被他毁灭。正如他所说:“我什么都能干,以便让女人睡到我的床上。我玩了一个再去追猎另一个。我从救世军、库维卡兹协会、法比亚尼社团的姑娘中物色对象……”

在法庭上,检察长逼真地描绘了苏丹人穆斯塔法·萨义德,说是他导致两名女孩自杀的,他破坏了已婚妇女的生命,并且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这个自私自利的东西,他的全部生活就是为了追求情欲的满足。”在穆斯塔法·萨义德一方,麦克斯韦尔·福斯特·基恩(Maxwell Foster-Keen)教授试图拯救穆斯塔法·萨义德。他在法庭辩护说:“安妮·翰明特和希拉·爱莉诺德是两位千方百计地寻求死亡的姑娘,不管她们碰不碰到穆斯塔法·萨义德,她们反正都是要自杀的……害死这两位姑娘的并不是穆斯塔法·萨义德,而是那繁衍千年导致不治之症的毒菌。”

穆斯塔法·萨义德显然是一位在西方的苏丹男人形象,而在其家乡的苏丹男人是怎样的呢?塔耶布·萨利赫突出描述了在伊斯兰化的父权文化中遗留下来的压迫现象。巴尔基(Barki)代表了伊斯兰教严谨的宗教信仰,而瓦德雷耶斯(Wad Rayyes)和马祖布的女儿宾特(Bint Majzoub)代表了传统对妇女的性歧视。瓦雷耶斯将作为女性财产,对其进行客体化和滥用。通过瓦德雷耶斯这个人物的描绘,塔耶布·萨利赫旨在批评女性受到的不公平对待。然而,叙述者却说他可以“不理会女人的任何事情,除非他变成了女人”。塔耶布·萨利赫在他的小说中除了瓦德雷耶斯以外他还描述了其他本土苏丹人形象。

塔耶布·萨利赫在聚焦于殖民者表现出来的道德失败的同时,还着重描写了苏丹知识分子在其国家独立后的生活状况:“每个今天读书的人都想坐舒服的办公室,成天地吹着电扇,住上有空调设备的花园洋房,坐上美国造的汽车,来来往往在大街上疾驰。我们如果不把这种痼疾连根铲除的话,那就会在我们身边出现一个和我们的生活现实水火不相容的资产阶级,这时于非洲的前途来说,是一种比殖民主义更为严重的威胁。

本文刊登于《美文》2023年7期
龙源期刊网正版版权
更多文章来自
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