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
作者 蒋晚艳
发表于 2023年4月

元旦前一天,极少发微信朋友圈的表姐发了一条动态,图片是她在深圳莲花山公园旁的新房。房间中式装修,乳白的入户花园挂着大红中国结,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红木沙发摆放得井然有序,电视背景是清明上河图,弧形电视机两侧立着两个高高的青花瓷,客厅和餐厅之间隔着半月形红木屏风,一把棕色二胡斜挂在屏风木格里,通往房间的过道尽头摆着一台酒红色的钢琴,钢琴右上角是盆绽放得灿烂的蝴蝶兰,靠钢琴的墙面裱着表姐自己写的毛笔字——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表姐从小在老家武冈县城长大,舅妈在学校教书,舅舅在电影院放电影。对于生长在农村的我,表姐是高不可攀的,用现在的话讲,我对表姐“羡慕嫉妒不恨”。因为心理和区域限制,我和表姐像河的两岸,极少直面接触,偶尔见面,也只是笑笑、点点头。虽然如此,我对表姐却有一种特别的情感,这不仅是因为有舅舅舅妈接济,让我家常常能吃到邻居没有的白面,也因为表姐会时不时地给我捎来本子和笔。

1982年,表姐14岁,上初中二年级,舅舅意外离世,舅妈一夜白头。表姐自己找电影院领导,嚷着要“替爸爸上班”,领导不相信表姐会操作电影机,要表姐试映,承诺试映好就让她放电影。表姐撸起袖子就干,居然顺利地把一个片从头放到尾,就这样,表姐成了县城最年轻的电影放映员。

我至今不明白,作为学生,表姐是什么时候学会放电影的。小时候乡村的电影放映员可都是技术型男性。我疑惑不解的还有表姐的各科学习成绩,我放学后打猪草、放牛,晚上作业都做不完,成绩随农忙季节像过山车一样晃荡,可既上班又读书的表姐成绩总在班里名列前茅。

1986年,我读小学六年级,表姐来了信。信封上8分钱的邮票是我喜欢的长城,但偌大的A4信纸里,表姐只写了两行字,一行——“我去武昌上电影大学”,另一行——“你要考上武冈二中”。表姐的信很短,短得我至今都能背,表姐的信又很长,长得我今生都背不完。

表姐润物细无声,住在我心里,岁月拔不掉,光阴掰不开。人生路漫漫,同行的人很重要,參照物尤为重要。表姐就是我的参照物。

1987~1990年,我在武冈二中读初中。其间,和表姐通了两次信:一次是入读二中的第一学期;一次是初中三年级毕业,我准备上师范中专。第一次的信依旧是两行字,也就是文章开头的“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当时我不完全懂,权当表姐表扬我了。第二次,表姐抄来刘禹锡的《陋室铭》和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本文刊登于《家庭百事通》2023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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