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茂明的诗
作者 郑茂明
发表于 2023年4月

画眉草与鹅绒藤

我有幸,同时拥有了三座星空

它们分别是草籽、小白花和闪烁的石头

画眉草和鹅绒藤太小了,在低处

只配做蚂蚁的花园和寺庙

而头顶上的星空,过于庞大

让大地上的事物陷入无边虚无

因为渺小,我常于静默中俯仰明亮之物

并将它们视为照亮孤独世界的眼睛

忆伯父

平原上,伯父萎缩成松林里一副窄小的栅栏

斑驳的光孤独的光,时常照见他

我用三个夜晚,送他进入另一个世界

光消失的世界

他的泪水,在春天的细雨中淋湿我

阳光和细草,如此慈爱,他的善意

我深爱他,却从未当面言及

因为爱和追悔,他活在我记忆中

平凡如草,化为故乡的鸟鸣

我爱他,活着时羞于说出的部分

我怀念他,如同他爱我时细语无声

雪花与蒲公英

将雪花捧在手心

看它慢慢融化

摘下深秋的蒲公英

吹它

田野间,蒲公英背着细小的行囊

不知消逝之痛

别离之苦

那时年少,因为无知而幸福地长大

如今带着两种苦

漂泊着,一会儿在地上

一会儿在天上

初夏

北方青杏小,南方杨梅己挂枝头

早晨柔和的光线在清脆的鸟鸣声中弯曲

如同江边栏杆上缓慢爬行的蛞蝓

为了捕获,鹭鸟放弃了优雅的身姿

收起羽翼,立于岸边,像那垂钓的老者

长久地盯紧水面楼群倒影里的鱼群

江面升起的薄雾伸向林边铃铛般纷繁的野花

如果轻抚是一种安慰

那么,我在这个寂静晨光中获得的

鸟鸣、花香、青涩的果实……

那短暂静止的时间

终于将江水里那具疲惫的倒影送回到

初夏苍翠而又清凉的躯体中

去南方

去南方度假,把严寒留在北方

轻柔的风、温和的阳光抚得满身舒适

似乎可以忘记多年的奔波之苦

——寒冷,身体的隐痛……

想起母亲说牙疼,遵医嘱烧断了神经线

从此吃东西再无顾忌

我说,神经线断了,疼一定还在

——那是麻木

身体埋伏的疼总有一天也会来袭

当我忍受,我存在,清醒

对事物保持敏感

有时用身体,有时用文字

以便不要迷失于日常的温和中

荒园

田野的局部,一片

残损篱笆围拢的小空间

野花恣意地开或败

荒草沾满晨露,倒伏在篱笆上

牵牛花攀上能缠住的一切

为草木接上彩色的小耳朵

丝蔓延伸如同黑夜中漫散的思绪

光线斑驳地打在上面

草木发出舒适的呻吟

梦呓般的咕哝

只有置身物外

眼前的无序才是自由的

充满着无限和真实

即使不用耳朵也能听见

临窗

穿过一片淅沥的雨声

前面是一片白杨林

近处的雨经过路灯

能看清是在下雨

而远处的雨,隐在夜幕中

看不到也听不清

雨声隐在雨声里

再远一点儿,工厂上方的灯光

冲淡了些许夜色

有一盏灯格外明亮

孤零零立在那儿淋雨

光芒己然暗淡

眼前都是些寻常事物

窗外下着雨

在夜色里,雨渐渐看不清

雨水洗过的夜,树叶清凉

闪着微光

(以上选自《诗刊》2022年2月号下半月刊)

午夜航班

地球缓缓转动

我的父亲母亲睡着

像鲁西北平原上

两颗孤寂的星星

他们从未觉察

夜幕中一架飞机

飞过村庄的头项

这次我从南方回来

在午夜的天空中飞过

机舱外一片黑暗

我的故乡,故乡的村庄

村庄的一座矮房子

房子里面的老人

在更小的黑暗中,安睡

我满心温暖

向着夜幕下的天空

轻轻俯了下身

(选自《河北青年报》2022年9月23日)

公园里的花鹿

这次我看到的并非

草场围栏内

缓缓走动着的鹿群

慵懒地啃草或骚动起来

夜晚的草坪上

两只花鹿撞进我的视线

它们身下是柔软的草坪

成堆的枯叶。

本文刊登于《诗选刊》2023年4期
龙源期刊网正版版权
更多文章来自
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