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往事
作者 新宇
发表于 2023年4月

记忆里的夏天,我仿佛一直处在一个“流动”的状态,不是乘着火车到老家的外婆家,就是坐着船晃晃悠悠地被送到爸爸工作的那个小岛上。

妈妈每次都是在站台上或者岸边望着我远去的小小背影,含着笑迎接自己为期半个多月的悠长假期。

小时候爸爸赚了点小钱,和周围很多人一样,把钱拿去做水产养殖。爸爸所在的那个岛离家很远,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岛上,每隔一个月会回家一次。小时候我很想他,一天给他打十几个电话,一遍遍地询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他的回答往往都是“快了,快了”。

我就在这一声声“快了快了”之中数着日子,每天放学回家最期待的就是看到他的身影,但每次跑回家,家里还是像往常一样空荡安静。渐渐地我开始明白,爸爸的“快了快了”是世界上最没谱的话。

经历了太多次的希望落空,我开始学着抑制心里的那份期待。我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了,爸爸可能明天回来也可能不回来,我要像平时那样上学、放学、写作业、睡觉,度过平平无奇的一天。

每当我这么想,都会得到惊喜,所以就常常自我欺骗,明明很期待却要在心里劝自己洒脱。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却让自己看起来有一种老气横秋般的深邃。

如果某一天放学回家,走到距离家门口十几米的地方就能闻到浓浓的菜香味,那么一定是爸爸回来了。我就一路小跑连蹦带跳进家门,扔下书包就挪到爸爸跟前:“你看我是不是又长高了,比比,比比。”

我俩有好多话要说,主要是我话多,一直在不停地追问各种问题,爸爸有时候也会装作听不见,我就像小狗那样用头顶着他一直撒娇,一定要得到他的回答,不说不行。

那时候爸爸还没有戒烟,他会趁着妈妈出门的时候偷偷给我二十块,让我去小卖店买一盒十块的红塔山,剩下的钱可以自己留着。说实话十块钱不多不少,但是对一个以辣条为生的小学生,至少能花上十天半个月。

日子过得很快,看到爸爸在洗脸刮胡子了,我就知道他又要回海岛了。我开始变得安静,什么也不说,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他去哪我就去哪。

爸爸回海岛的那一天我一般是不会哭闹的,这样的离别我经历了太多次了,并且我知道我又要陷入自我开解和自我欺骗的无限循环中去了。

后来,我长大了一些,能一个人上下学,渐渐地妈妈也放心我去更远的地方。到了暑假她就把我送上火车,让我自己一个人去姥姥家,到了站就下车,姥姥会在那边的终点站接我。

也许是厌倦了乡村没有信号的电视和身上长出的湿疹,我询问妈妈我可不可以去爸爸的海岛过暑假,他们商量了一下答应了。于是十二岁那年,我第一次自己坐了船去到了爸爸的海岛。

其实海岛的生活和姥姥家那边的乡村没什么区别,十里八村依旧找不到一袋五毛钱的世闻香瓜子,电视依旧没有信号,甚至我和爸爸住的地方连电视都没有,但是那间能听到海浪声的海岛小屋有我许多的回忆,现在我闭上眼睛仿佛都能闻到那间屋子里的气味——我和爸爸每天都用玫瑰味的香皂洗脸、洗手,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玫瑰味,虽然那个味道很廉价但它也是关于一段记忆的味道。

本文刊登于《视野》2023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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