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
本期的“世界科幻”来自加拿大学者M.J.佩蒂特。他主要从事历史学和心理学的交叉研究,研究重点是心理学的历史和公众理解,偶尔写写科幻小说。《克拉克世界》《每日科幻小说》《自然》等都曾刊登过他的短篇作品。这篇作品有关告别与遗憾。当日日相伴的亲友突然离世,什么才是最好的怀念方式?同行的外星人有更长的寿命、更高水平的科技,且似乎习惯了告别,但与家乡、与爱的人的情感羁绊从来都可以大范围定义你我存在的意义,不分星系和物种,也正是这些羁绊给予了我们继续前行的力量。文中的软体生物外星人像寄居蟹一样生活,平日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呢?
酒吧里,外星生物海塞拉穿着苔丝的那件已破损的压力服,孤零零地趴在吧台上,面前放着一品脱①没动过的啤酒。在这个空间中转站里,对于飞船反应器爆炸后这些外星生物的所作所为,人们并没有指责海塞拉。事故发生后复原的视频日志显示,苔丝被当场炸死,而这个外星人只是外壳受损。设身处地想一想,我们都会像海塞拉那样做:拼命挖出苔丝那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然后躲进她的压力服里等待救援飞机的到来。
身处当时的境地,我们都会那样干,但这并不意味着后来事情的走向是正确的。
距上次事故已经有六个月了。人们不忍再看到苔丝那件在显眼处佩戴着工牌的珍珠白压力服了。海塞拉穿着它在空间站里走来走去,做着苔丝曾经做过的维护工作,或在自助餐厅里静静地坐到我们身边,抑或是参加电影院轮班后的检查工作。海塞拉甚至穿着它参加了苔丝的追悼会。苔丝值得一场适合她的葬礼,而我们则需要忘记那次事故。
我很幸运地接手了最苦的差事——去告诉我们的外星恩人放弃他们新获得的财产——苔丝的压力服。
我整理好自己,挨着海塞拉坐在吧台前,点了一品脱一样的啤酒。这个地方比平常更安静,每个人都对外星人避之不及。我坐在常坐的高脚凳上。人们到空间站的第一晚,苔丝就是在这儿迎接他们的。她催着他们一杯接一杯地喝下了樱桃朗姆酒。自以为是又急于成名的新人们,第一次喝度数极高的酒后几乎会崩溃,她那磁性又沙哑的笑声充斥着整个酒吧。星际飞船每次发射都会带走空间站里的全部物资,除了那只骨瘦如柴的乌鸦。每逢那时,我们就会在这个酒吧碰头,一起喝酒喝到打烊,而她还得把我拖回到床上。要是她还活着该多好呀。苔丝比我更擅长处理细微情况,无论是修复陌生的外星科技,还是修复因超长班次导致的紧张关系,她都能迎刃而解。所以,她主动和海塞拉一起想法子去修复那艘出故障的飞船。
“我们需要谈谈,”我喝了一大口啤酒,说道,“关于苔丝的事。”
事情的进展应该不会太糟糕的,海塞拉会听我说的。这些外星生物一定还没从那次事故中缓过神来,这可以理解,但他们不能一直躲在里面。当然,一旦我认真解释,他们就会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沮丧,并会以人类的方式来看待事情。毕竟,事故发生前我们在一起工作过。我们仍然能像以前那样,这种互相扶持的工作关系是能继续保持的。
苔丝的头盔朝我转了过来,里面的东西被模糊不清的面罩遮住了,她可能还活着,正对我微笑。“她是不可能被救活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太清楚不过了。我很“幸运”能驾驶救援机去事故现场。我反复核查幸存人員的数据,证实了我第一次到达现场时一眼看到的情况——一场不可预测的爆炸瞬间夺去了我朋友的生命。其实,其他空间站一直有类似的事故发生。海塞拉带来的技术是神奇的,但并非万无一失。在这之前,我们空间站幸运地避开了所有致命事故,但这终究会发生,苔丝只是运气不好碰巧遇上罢了。也许她不该和海塞拉一起去修理出故障的星际飞船,但那是她自己的决定,就像任何人都能告诉苔丝该怎么做一样,“那不是你的错,也没人怪你。只是……”
“我多么想念我的旧外壳呀。”压力服里传出低低的呻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