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与老张很多年没见了。
那时我们的宿舍还是老式的六人间,老张总爱在掉皮的墙上涂涂画画,这让他像小孩子,与那张油腻的大脸很不般配。他桌上放着一台老到连护目系统都没有的笔记本电脑,炫目的灯光让人看上一阵子就会头晕。我们是从来不往宿舍掉皮的墙上凑的,夏天睡觉靠近墙一蹭一背的灰。那面墙见证了我们在宿舍熄灯之后小声地说这学校有多么垃圾,近期好玩游戏的打法,以及最近遇到的好看的女孩。
隔壁培养星际交换生的那所大学早就因为政府的投资鸟枪换炮了,我们却还在原地踏步。
老张这人挺有意思,他说他很喜欢科幻,所以更喜欢上铺,因为这样更接近星空,能让他感受到星星的语言,以及银河半夜的低吟。
听上去有些荒唐,就像21世纪不受人待见的诗人一样无趣。但老张确实在墙上贴满了星空和银河的图片,他甚至还专门制作了一堆星球的纸模型。
每当夕阳穿过带着些许泥点的窗子,把房间照得昏黄,老张就会用视线贪婪地舔舐墙上的海报和床头摆放的星球模型。那时的我们觉得他好像一尊塑像,有种庄严而又滑稽的感觉。
但我们从不排挤他,相反,我们都很想和他做朋友,只是实在不能理解他的说话方式。
“你这件事情和火星撞地球一样咧!”
“啊,有些事情不能用科学来解释,所以我不解释。”
老张很有雄心,据说是从一本书中看来的。那本书上说有一个星球很重要,它蕴藏着重要的价值,并且还有好多人都想探尋它。
老张觉得自己就是那颗星球一样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进入宇宙自转一辈子。
冬天还好,北方的天气寒冷,所以对某些方面的要求并不是那么高。可是一到夏天,奇怪的气味就从老张的身边散发出来。许久不换衣服、长时间坐着,以及行为的渐渐迟钝,慢慢地,他成了只会用手在键盘上疯狂敲击的木头人。
一座座机械工厂在我们学校周边建起,陆陆续续地推出各种类型的机器人,在提高社会生产效率的同时,似乎也在一点一点蚕食人类的岗位。
有时候我们会去问老张怎么看这些机器人,老张总是会挖一挖鼻子,顺手抹在床的边缘位置,拿出他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一点点认真翻着。
“机械科技啊,就像你吃蔬菜一样。你说蔬菜有没有营养?有,但是它不好吃。”
顺便提一句,老张不喜欢吃蔬菜。
毫不意外,老张第一次期末考试挂掉了,还是六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隔壁寝室的老王补了两次,过了,老张却还是坐在床上摆弄着他从家里带来的小型量子望远镜,他说那里能看到星空。
看不看得到星空我不知道,反正他再不补考是毕不了业的。
我们学校不是什么理工类的学校,但一年难得有几次征文比赛,还都是关于青春和梦想的。老张不喜欢那些东西,他只喜欢畅快的星河大爆炸。为此他常常写一些科幻小说和科幻文摘手作,自己装订成册递给我们看,同为舍友也不好说些什么,尽管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装模作样地读了读还给他,再假装很高兴地恭维几句:“写得可以啊,哈哈,老张,你有当作家的天赋啊。”
老张听完后就会摸摸头,“哪里哪里,我还差得远呢。”说完这一句,他又爬上自己的小床,在他搭的小书桌上,继续埋头写起来。
这种科幻小说,早就不是当下的主流了。毕竟在这个年代,人人都不会也不愿去想未来,因为未来注定无趣。
02
一艘飞船在闹哄哄的噪音中降落。
金属船身切入大气层,发出嘶嘶的声音。在这艘船减速时,发动机则传出慢节奏的隆鸣声。此外还有登陆室中鼎沸的人声,以及起重机吊运货物发出的嘎嘎声,它们混合起来,听起来倒是喜悦的声音。
那是第三个学年了,所有人都在忙着实习,在网络上挂自己的简历。大家希望有人能从这几百万份简历中挑中自己,并放到最合适的位置。
最近两个学年老张迷上了小发明,他的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零件。虽然在我们眼中老张很怪,但他确实捣鼓出来不少玩意儿,起码在我们这栋楼,他制作的东西复制版都卖出了不错的价格,比如小型折叠洗衣机,比如可以飞上天的袜子支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