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的虹
作者 蒋九贞
发表于 2023年5月

那是一天下午,我在村前的场地上玩耍,我们玩的是“杀羊羔”——阵势布好,正要喊杀,不知谁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看,看啊,西边出虹(jiang,第四声)了!我们都松开手,停止了动作,齐刷刷往西天上瞅。

果然,雨后的天边,太阳欲出未出,薄厚不等的云层上,静静地挂着一个彩色的半环,这半环很大,好像罩住了地上的坟场和绿禾,罩住了那半条小河,以及那条京京官道。我数着那颜色,似乎不是七种,明明暗暗,有十几种。到底多少种颜色,我一时也说不清,就再数,越数越数不清,真是急死我了。

有几个人,从遥远的南边向着这边走来。他们都穿着白色的衣裳,从头到脚都是白色,尖尖的帽子,飘飘忽忽,影影绰绰,看不清模样,也看不清抬腿举足,只见一溜有点耀眼的白光迅速移动,犹如在水上漂流一样,又好像踏了风火轮。

我们每个人都看见了,我们呆呆地望着,望着这伙奇怪的人。只一眨眼工夫,他们就来到了跟前,不,没有到我们跟前,竟在彩虹的边儿那里,远离那片坟场的坟坑前边,突然消失了。

大家就惊异,就议论,就慌张,有个别胆大的,就要去看个究竟。

我脸色变白了,一颗心忽嗵忽嗵地跳,拔腿就往家里跑。跑到家,关了门,扒着门缝往外瞧,唯恐那些白人跟了来。

母亲着急地问,咋啦?咋啦?

我说,白人,好多好多白人!

在哪啦?

在那……在那……

母亲就到处瞅,开了门在院子里瞅,来到门口往外瞅,什么也没看见,倒是看见了那彩虹正燃烧得厉害,连西边的半个天都烧红了。

春天,我爷爷去世。爷爷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就叫人喊我。那时候我在外面疯玩,常常是跟了东哥打蜡子、弹琉璃蛋,或者下夹子捉黄鼠狼子,放细狗追兔子,听了爷爷叫我,极不情愿地跟了父亲或母亲回家。爷爷看见我,混沌的双目一下子放了光,要我坐到他的身邊。爷爷说,咱这几家(指他们老弟兄四个),恁二爷爷没了,恁那个大爷也不知死活,四爷爷那里,如今也没了人,恁亲大爷也死了,还不知道他在外边有没有家小,恁西头的二大爷家吧,二大娘不能生育,嗨,这一个大家庭,就你一个男丁,我的希望都在你了,咱家族的希望都在你了!

停息了一下,他又说,恁奶奶也死得早,她死的时候……嗨!爷爷重重嗨了一声,再继续说,那时候咱穷,咱是由富变穷的,遭了几次难,恁奶奶受不了,就、就上吊死了。

本文刊登于《海外文摘·文学版》2023年5期
龙源期刊网正版版权
更多文章来自
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