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定义的级别
作者 张荣花
发表于 2023年5月

今年三月末,挨蹭了数日,我终于鼓起勇气走进残联换证大厅。一进门,心不由得咯噔一沉。

当门的椅子上,一个六十多岁的妇人佝成一团。医生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遍,目光像探头射向她的手。此前,她一直用左手笼在右袖上。“把手伸出来。”医生说。她依言伸出了一截小臂。手臂的尽头没有手掌,顶端的腕骨突兀地翘着,像截棒槌,敲落在我的心上。她做出交握的手势,怪异的形状和干瘪的皮肉定格在半空。

医生的眼底掠过惊诧:“几年了?”她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半点声音。旁边的中年汉子嗫嚅着开口道:“怕是四五十年了,还是大集体的时候。”他应该是她儿子。医生瞟着他拉碴的胡须,接着问:“咋个弄的?”

“打麦子打掉的。”儿子回答。

老妇人已经闭紧嘴巴,木然得像是与己无关。但她的眼神开始游离,一些记忆的沉渣浮起。想象中血淋淋的画面和疼痛,使我一阵寒战。

医生嘘口气,整理了面容开始写鉴定意见。工整的两行字里我只看到“肢体三级”四个字。什么样的意外会丢掉整个手掌?但我不能多问。在别人裸露伤口的时候,刨根究底是一种无耻的猎奇。

三级,是她身体的等级。而四级,是我身体的等级。不管如何忽略,这是烙印般的存在。我看着鉴定标准,四级:一肢功能中度障碍,拇指或四截除或残损;三级,单肢截肢或缺肢,一肢功能重度障碍;二级,双肢截肢或缺肢,两肢功能重度障碍……这些文字,裹挟着寒气直透脊背。

本文刊登于《海外文摘·文学版》2023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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