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闲话里的 “我爱你”

一
20世纪90年代初,电话还没有普及。那时人们打每一通电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每天攒一两句想说的话,攒够一个月,挑一个手头阔绰的下午,去小卖铺或者有电话的朋友家,赶集似的掐着点儿在59秒内把重点讲完。
直到现在,我还时常记起爸爸给远在老家的奶奶打电话时的样子,他们总是讲着雷同的话题:“在外很好,不用牵挂。”“发工资了,给您邮生活费。”“家里的稻谷,长得好吗?”
“家里的稻谷,长得好吗?”或许,这就是一个远在他乡的游子,对母亲诉说思念的一种方式。
在我的记忆中,爸爸和奶奶从未说过煽情的话。那个年代的人,似乎天生不懂得抒情,他们的话题永远局限在事务性的汇报上:发工资了没,发了多少;给家里邮钱没,邮了多少……更何况,奶奶并不是一个擅于表达的人。一个中年丧夫的女人,独自抚养4个幼子,生活早就把她的情感磨得粗粝,哪儿还有那么多精力来表达爱。她最在乎的,是怎样让她的孩子们活下去。
孩子们为了讨生活,早早地出远门打工。岁月的严苛,同样赋予他们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从小到大,我都畏惧爸爸——他永远对我有着极高的要求。别的孩子还穿着开裆裤踢毽子,我就被他拎到房间,抄写一页页密密麻麻的生字。直到抄得手腕都酸了,才勉强得到爸爸的肯定:“今天还不错。”随即他挥了挥那双满是老茧和倒刺的手,说:“别怪爸爸心狠,你若现在不努力,以后多的是苦吃……”
那时我还太小,既不明白那句“家里的稻谷,长得好吗”,也不明白这句“别怪爸爸心狠”。人生在世的不得已,以及世间最深厚的父女之情,我通通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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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于《读者》2023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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