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中国过去一切革命斗争成效甚小,其基本原因就是因为不能团结真正的朋友,以攻击真正的敌人。”
1925年12月1日,毛泽东在《革命》半月刊发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第一段话便直指核心。
当是时,以第一次国共合作为基础进行的统一中国的北伐战争,将在6个月后发动。中国共产党的“三大法宝”之一—统一战线,第一次发挥出巨大威力;硝烟四起,风云激荡,十余年的军阀割据、丛林政治在它的面前,如秋风下的落叶。
镜头陡然收缩、快退,回到广州东山的一座两层小楼。
1923年6月,约40个人正在这里召开一个秘密会议,会上,争论激烈。
对于国共合作,他们没有原则上的分歧,讨论的焦点在于合作的方式。会议最后达成一致,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以实现国共合作,同时规定,党必须在政治上、思想上和组织上保持自己的独立性。
由此,在一个阶段里,敌友分明了:两党合作,联合苏俄,组建军队,发动农工,“打倒列强除军阀”,以武力统一中国。
这便是中共三大。
一次在当时的政治场景下并不起眼的会议,让中国现代史发生巨大转折。未来中国革命过程中的主角—共产党、国民党,都在这次合作奋斗中实力崛起。历史舞台的中心开始转移,依然盘踞在中国大地上的各路军阀,虽然还在张牙舞爪,但黄昏已经降临,末日也已不远。
谁是敌人
镜头继续收缩、快退,回到1921年7月的上海,12名正式代表,加上陈独秀先生的代表包惠僧,以及荷兰人马林、俄国人尼克尔斯基,一同开会,宣告中国共产党成立。
当时,中国的改良与革命,几乎已经用尽了办法。
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我们认为之所以失败,是器物不如人,于是有了洋务运动。
30年自强,一朝败于甲午,我们看到制度不如人,于是发生了百日维新,以及推翻清朝的辛亥革命。
在思想改造这个最后阶段,那个曾经高举民主与科学大旗的“急进的自由主义者”—陈独秀,最后和他的同事、学生们一起,转向了马克思主义。
民主共和,虚有其表,祭孔,登基,复辟……我们认为是国人思想依旧停留在封建帝制时代,新文化运动兴起,最后结果是,“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
旧世界所中的毒,没有解药。我们曾经以为的西式民主共和的榜样,都在一刀一刀地从我们身上割肉。
国内,军阀林立,除了人们熟知的直系、奉系、皖系,几乎每个省、每个县都有不同的军阀,甚至一个县就有好几个军阀。他们的共同特点都是争战不休、苛捐重赋,甚至竭泽而渔,摧毁民生。
全国军队数量,从1914年的45万人,增加到1922年的250万人。军队多意味着军费开支大,到1925年,军费开支已占全国工农业生产总值的 47%。
为了养兵,军阀频举外债,而偿还外债,最终又要靠增加赋税。于是,出现了古今中外难得一见的“奇景”:关税、盐税作为抵押品,均被外国日益加深控制;而对农民征收的田赋,预征到十几年以后之情形,司空见惯,如在1926年,四川梓潼的田赋已经征收到1937年,透支11年。
老百姓本就贫无立锥之地,还要经受丛林政治造成的家破人亡。军阀之间争战,夺得一片新土地者,因不知何日易手,乃无长久打算,采取的都是竭泽而渔的政策,抢掠一空,烧毁村庄、民宅。
比如,1918年,张敬尧攻占平江县时,宣布“三日不封刀”,烧杀抢掠,屠戮百姓。
又如,1918年4月27日夜,北洋军于醴陵一战后,“首将城中财货钱帛,掠掳一空,复将房屋桥梁,烧毁略尽;杀伤遍地,血肉成丘,日暗天昏,神号鬼哭”。5月9日,北洋军又在醴陵“大肆诛屠,再燃劫火”,结果是“万家无雉堞之遗,四处有烧伤之骨”。整个醴陵县,22542人被杀。
这些都不是个例,而是从湘军开始的军阀传统。攻占天京之时,曾国藩的命令就是“三日不封刀”。
百姓的血汗养出的军队,居然成了百姓最大的敌人。而帝国主义通过控制军阀债务控制中国政治,致使军阀成了帝国主义的代理人,每个大军阀背后,都有一个外国靠山。
北洋时期的所谓民国,谁是人民的敵人,再清楚不过了。
丛林政治之下,谁握有军队,谁的军队实力强,谁就是王者。于是,各大军阀轮番上阵,争夺政权,北洋政府不断易手,国家治理有若儿戏。
“器物—制度—思想”,都已尝试殆尽,所谓共和民主,不过是给本就分裂的中国提供了更加分裂的合法借口。
在思想改造这个最后阶段,那个曾经高举民主与科学大旗的“急进的自由主义者”—陈独秀,最后和他的同事、学生们一起,转向了马克思主义。
这是最后的一根稻草,事实证明,它也是中国革命新局面的亮光。彻底摧毁旧世界继续存在的社会根基,建立全新的生产关系,是唯一的希望。
但是,中共一大时的共产党人,尚不真正明了“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马克思根据欧洲尤其是英国的现实经验,深刻总结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即生产的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制之间的矛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