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件有点儿意思的事情吧。
去年这个时候,我回老家参加高中毕业20周年的同学聚会。说是聚会,也就是一起说说话,喝喝酒,然后去KTV,继续说话,继续喝酒。到后半夜,男生几乎都喝多了。除了我。你说,一个压根儿不喝酒的人,他会喝多吗?
女生还算矜持,但也有一个人喝吐了,吐完后闹着还要喝,拦都拦不住。是一个叫清的女生,曾经的班花,现在仍然是众人的焦点。大家轮流和她碰杯,她来者不拒。酒量再好,毕竟是人,不是酒罐子。
再热闹,也终将散场,一众男女相拥告别。清住在市区西郊,我主动要求开车送她回去。那时已过凌晨一点,经过市中心的青山公园时,清突然叫我停车,蹲在马路边吐了半天,吐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我拿水给她漱口,递纸巾给她擦嘴。我说,吐吧,全吐出来就好了。
真喝多了,她像是清醒了一些,不好意思地说,能陪我坐会儿吗?
于是在公园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来。聊天。聊过去的事情。有些事情印象很深,有些事情,听着感觉很遥远,很陌生,甚至有点儿别扭,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初恋。
清说,你不知道吧,其实那时候亮喜欢我,我也喜欢亮。
确实是不知道的。亮和我一个宿舍,无话不说的好兄弟,竟从未与我提起。
清似乎沉醉在甜蜜的回忆里。
是很单纯的回忆。金童玉女,珠联璧合。高考前一周,无故旷课算是天大的事情。他俩一起逃学,相约去了海边。大海离学校有七八十公里,当时我们都没有去过。
在她的讲述里,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天。
清风徐徐,浪涛阵阵。天一定很蓝,海也一定很蓝。
那一天具体发生了什么,清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然后,送她回家,一路上没再说话。
这次聚会,亮是唯一没有到场的同学。没人能联系上他,就像消失在我们的世界里。
第二天,我们在外地工作的陆续返程,留在老家的十几个同学一起相送。清没有来。
恋恋不舍,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儿。
不知怎的又说到了亮。我提起昨晚的事,清和亮,那场隐秘而美好的初恋。
大家一脸惊讶。有同学说,不对,那时候追清的明明是伟,约清去海边的也是伟。
伟刚刚打车去了火车站,一时无从求证。
媛说话了。媛曾跟清一个宿舍,一对好闺蜜。媛说,伟喜欢清,他一直在追清,约清去海边的就是伟。
但清喜欢的是亮。媛补充说,清一直暗恋亮,暗恋了很多年。
大家七嘴八舌,记忆拼贴到一起,真相便慢慢浮现出来。
又是一片欷歔感叹。
聚会归来。我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越想越有意思,于是写下来,写成了小说。
我将小说给老婆大人看,老婆大人看得很没有耐心。看完了,说,你这编的吧。
我说,有生活的原型,也有艺术的虚构,生活永远比小说更精彩。
孤男寡女的大半夜逛公园聊天儿,可信吗?老婆大人显然不相信,她朝我翻一下白眼,说,嘁,你就继续编吧。
这件事到这里本该结束了,但是有一天,我接到了李志伟的电话。
李志伟,就是小说主人公伟的原型。
李志伟在电话里奚落了我一顿。大意是说,他看到我新发表的小说了,说我不该把“帽子”往他和孙亮身上扣。当年咱三人都喜欢李海清,他跟孙亮是明追,自然无功而返。只有我最执着。同学三年,我暗恋清三年,在伟和亮面前念叨她三年。高考前一阵子,我像发疯似的,想约她去海边。信都写好了,但不敢递给她。最后我旷了课,一个人骑着车子上路,半夜才到海边,还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听大海的声音。
李志伟说,除了你,谁还会有这么文艺、这么闷骚的想法?
我极力否定。老婆大人还在身边听着电话呢。
再说了,李志伟说得再有鼻子有眼,我也没有印象了。这小说情节,多半是我编出来的。你说,真要是将生活过成小说了,这生活还演得下去吗?
李志伟说,不会吧,你这鳖孙,都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你竟然忘了?你要不信,打电话问李海清,你是不是在海边给她打过电话,让她听海的声音。
我还真打了电话。不过是在几天之后,我才不会傻不楞登在媳妇面前做蠢事。
电话通了,拐弯抹角地说了许多有的没的。最后,我问李海清,高三前一周,我是不是在海边给你打过电话,还让你听大海的声音?
李海清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秦大作家,你小说写多了吧?
我一本正经地追问,到底有没有这事?
没有。回答得那么干脆。
挂完电话。我又想了很久,结果是,越想越模糊,越想越混乱。
也许,时间久了,记忆真的会出现问题。例如本来是发生在初中的事儿,你记成了高中;本来是发生在张三身上的事儿,你记在了李四身上。
很正常的事儿,有时也会变得不正常起来。
看来,这篇小说,是不会有结局了。
有一天發生的事
有一天,这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并不重要。我是谁也不重要。反正是有一天,临下班前,单位领导找我谈话。领导先是扯了些有的没的,最后才进入话题,单位最近要选派一名员工下去挂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