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社会是有时钟的。
一些是显性的,写在条例里。比如6岁被准许上小学,最低12岁应开始承担刑事责任;而到了18岁,无论你是否准备好,你都将在法律意义上成为一个成年人。
一些是隐性的,写在人们心里。比如,35岁,是职场里一条隐秘的“分割线”;40岁,一个人该有稳定的事业以及婚姻;60岁,你应该退休照顾孙辈。
社会时钟是一个尺度,它在无形中用一种统一的规范丈量着每个人的生活节奏,但是作为具体的个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脚本。社会的时钟无法框定个体的意志,在同一张表盘上,总有想要跳到刻度之外的人。
逆行者
“你家闺女现在在干吗?”电梯里,有人问道。
“准备考研呢。”母亲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张洋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垂头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考研只是她搪塞父母的说辞,实际上,她现在什么都没干。
大学毕业后,同学们或找到工作或继续深造,或积极考公务员或准备再次考研,只有张洋待在家里,每天最重要的事情是看着窗外的两棵柳树发呆。
“如果我说我就是想休息一下,你会信吗?”
张洋常觉得自己在跑一场没有尽头的马拉松。曾经,她以为高考是这场比赛的终点,但现在目的地变成了“一份好工作”。而未来,或许还有“美满的婚姻”“优秀的孩子”等各种标杆。在这场比赛中,人无法喘息,难以停下,稍不留神就会被后来者赶超。
“但如果我主动退出跑道呢?”
刚开始的确是快乐的。张洋把在大学期间想读的书挨个儿读完,买了一部新的游戏机,偶尔在父母查岗时假装学习。
但很快,快乐消失了。
9月,开学季到来。张洋的微信朋友圈突然被各种录取通知书刷屏,原来的同学去新学校读研,晒着新朋友和新生活。张洋突然感觉自己被落下了。她发现自己既不属于某所学校,也不属于某家公司,而成为一个失去社会身份的边缘人。
张洋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羞耻感,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者。“其实,我不过就是想休息一下,为什么我一定要马不停蹄地找工作或者继续读书呢?为什么不能允许我做出第三种选择?”
陈深与张洋有相似的困惑。
研二那年,陈深自作主张选择了休学,原因是有严重的抑郁症和身体问题。
办完休学手续的那天晚上,父亲的情绪异常差,他问陈深:“为什么你要休学?有的人生了重病也没有休学,有的人天资很差也没有休学,我周围从来没有同事、朋友的孩子休学,为什么只有你坚持不下来?”
陈深被父亲的问话刺痛,觉得自己成了家族的耻辱。
她从小便是“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成绩优异。填报高考志愿时,陈深在父亲的安排下选择了电子信息专业。父母对她未来的规划是一路升学到博士,最后成为一名高校教师。陈深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大一下学期,问题出现了,陈深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合也不喜欢这个专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