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2年,一起创业的伙伴陈海意外坠亡,张强主动认赔了50万的赔偿款。为了这笔钱,他和妻子“逃”了6年,一家人的命运彻底改写。
以下是张强的自述。
发小坠亡,我主动认赔50万
2012年7月的一天,我趴在顶子的方钢梁上,一手拿着电焊面罩,一手拿着焊把子正焊接时,突然听见“嘭”的一声。我心里一紧,往下一看,是小海面朝下趴在水泥地面上。
洪生在下面切割方钢管,小海负责往上拉材料,等我固定住几个点,他再继续拿绳子往上拽材料,我就埋头焊接。可小海怎么突然就掉下去了?
四米的顶子说高不高,说矮不矮。我赶紧扔下手里的东西往下爬,洪生也往这边跑。
我叫张强,1988年生于山东省聊城市一个农村家庭。打我记事起,父亲就因体弱多病,以放羊为生。小伙伴们经常嘲笑我一身的羊粪味,我又羞又恼,却不知道怎么回嘴,他们就变本加厉喊我“憨二”。
我性格内向又自卑,在学校里经常被欺负,一进教室就感到紧张,成绩自然可想而知。陈海是我的发小,比我小一岁。他是唯一一个不嫌弃我还拿我当兄弟的人。对嘲笑我的人,小海上去就干架,可他也占不到便宜,结果就是我们俩一起被揍得鼻青脸肿。
小海特别会安慰人,他常说:“等咱哥俩长大了,一定挣大钱,让那些看不起咱哥俩的人都傻眼。到时候买宝马,去欺负咱俩的人家门口使劲按喇叭,想按多少下就按多少下……”每次牛皮一吹完,我们俩也就忘记了不快。其实没有人欺负他,我知道小海只是为了给我出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还有一个比我大十岁的哥哥,早早就去县城的修车铺打下手混生活了。读完初中,我就辍学去县城学电焊。
那几年我玩命干,挣了些钱。
2012年1月16日,我结婚了。结婚前,小海比我还兴奋,张罗着贴喜字、端盘子、招呼客人。
婚后不久,我媳妇怀孕了。考虑到孩子出生后的各种花销,我萌生了单干的想法。
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和小海商量,小海没考上大学,也在家乡打零工。听我一说,小海又找来了洪生,洪生比我还大四岁,我们仨一合计,干呗!
这一试,还真成了!半年后,我们一算账,不比打工时挣得少。之后,我们认识的人慢慢多了,曾经服务过的客户还会给我们介绍活干。
有个叫杨光的工头,承包了一个厂子的厂房建设,他把钢结构方面的活交给了我们仨。我们算了一下,这个活干完,至少顶我们一年多的收入。
哪里想到,小海出了意外,打得我措手不及。小海翻了下身子,靠着工字钢的柱子坐着,地面上也没有血迹。“吓死我了,你没事吧?”洪生走到小海跟前说。小海没有说话,脸色很难看。我急忙打了120,小海的脸色越来越白。等待中,小海突然吐了一口血,呼吸急促,喘不上气来。
急救车赶到时,医生边抬人边问他:“能不能听见说话,能不能看清我伸了几根手指?”小海没有任何反应,我也傻了。洪生推了我一把:“你赶紧回去凑钱,我跟着去医院。”
我是怎么开着摩托车,怎么过的大桥,连怎么撞到树上的都不知道。我满脑子都是小海,越想越不对劲。就在这时,洪生打来电话,哭着说:“小海没了。”他说,在救护车上,还没到医院呢,医生就说没救了。他跪下求人家医生,都没法……
小海的母亲和姐姐来了,在院子里撕心裂肺地哭喊,我躲在里屋,不敢出去,甚至不敢出声。小海是跟着我出去干活的,他们家只能找到我。
我仅存的一点感觉是生不如死。
我跪在小海母亲面前,她抓住我头发,使劲晃了两下,继而就像身体被抽空了力气,瘫坐了下来。小海的姐姐怒喊着抽了我几个耳光,被邻居们拉开。小海家人的每一声哭喊,都像刀子一片一片割我的肉,每一刀都刺心地痛。
我不仅仅害怕面对小海的家人,我害怕见到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安慰的话语也会异常刺耳。
洪生和父亲每天跑县城弄赔偿的事,厂子的大老板连面都没有见着,说这个活是打包包给了工头杨光的,跟厂子没关系。杨光的态度是,这个活介绍给我,我找谁或和谁一起干的,和他都没有关系,我们也没有任何纸质合同证明,不存在雇佣关系。
我不知道洪生和父亲是怎么和杨光争执的,反正杨光后来给了八万块钱,说再要一分钱也没有了。后来,我找杨光也找不到了。
我最关心的是,小海的后事怎么处理。但我张不开嘴问任何人,这就像是问责自己。
事后几天,小海的姐姐来了,她说:“这种情况至少要赔50万,小海是跟你出去的,是你跟杨光去要还是你自己出,我们不管。”
出事十多天没有开过口的我,答应了她。虽然剩下的42万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我现在连2万都拿不出来,但是这样会让我好受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