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常青
作者 周澍
发表于 2023年6月

丰年鱼跃。

从几千年的天书与岩画中凸现,经由巧夺天工之手,任刻刀飞舞,烙在化泥为瓷的熔炉中,那是韩美林先生的鱼。

一对,一家子,一族群,游弋于水草缠绕的波光荡漾处,口吐锦绣,《渔夫与金鱼》中渔婆膨胀的欲望,它们不知,也无意去懂。那是潘鸿海先生的魚。

另一种悲伤的鱼,孤泳在玻璃缸环绕的水面,望向玻璃城外的爱人,发不出任何声音,永远无法抵达的痛楚,借姚贝娜生命的绝唱,假装“鱼只有七秒记忆”。

后来,更多的画者画了鱼。

后来,更多的歌者唱了鱼。

邻家小女孩就在关于鱼的歌声与旋律里,敲开常青画室的门,怀里抱着养了一条鱼的小鱼缸——“人好还是鱼好?”

尚处人之初的孩童的困惑,让常青不免愣了一下。凑巧的是,他正用彩墨在画鱼,于是他看了下小女孩,示意孩子把鱼缸在桌上搁稳,别摔了。

“作业多的时候,我想是鱼好。”

“看电视看书时,我想是人好。”

“生病时,我想是鱼好。”

“得奖时,我想是人好。”……

小女孩说“鱼好”时,常青画了一条鱼;小女孩说“人好”时,常青又画了一条鱼;小女孩说得一气呵成,常青画得行云流水。等小女孩用独白式的语言完成一场自我辩论时,常青的笔下也涌来了一群他此前从未画过的鱼。

直到小女孩抱着鱼缸离开,常青始终都没有回答小女孩的提问。他只是在画着鱼的间隙,抬头接住小女孩的目光,而小女孩的到访,也更像一场自言自语的诉说,不求答案,只是诉说。

宣纸上的鱼绚丽、明亮、强烈,蓝色的水域是鱼儿的天堂,也像倒扣的天穹,一股类似气流的力量,驱动着这些美丽的精灵,浩浩荡荡向未知的前方布阵畅游。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被有限的生活经历触碰,小女孩的“天问”,具体而无边,源自本心。

挥洒不同的绘画介质与语言,常青的鱼,是他对鱼的无限接近,以及一场看似无招胜有招的“逍遥游”。

熟知常青画作的观者,常常会感到,一定有某种魔法,能让他进入一个常人看不到的世界。它缤纷,玄幻,一丝魅惑,更多无邪,如梦之梦。

墨西哥、印尼、塔希提、班达海……

潜游于水域的深处,常青真切地感受到,所有他作为陆地动物的特征正在慢慢消失,他的身体里有某种疼痛,那是鳍生长的声音;随着疼痛的加剧,然后缓解,再释放,他推着水波前进的速度在加快,身形的调转也更加灵活轻盈。由水草、珊瑚和种类繁多、形态各异的海洋生物构成的水世界惊现眼前,精彩绝伦。

一个比自己要小得多的身形,在水中舞蹈,灵敏而矫健。手势挥动的语言,是情难自已的赞叹,像跟鱼说,又像朝他对话。

“第一次潜水吗?”常青用手语发问。

“原来鱼如此好看!”妥妥的答非所问。

最初的邂逅,不加掩饰的天真与欢愉,在菲律宾的阿尼洛水域弥漫飘荡。他们朝海的深处探索,游向珊瑚,游向鱼,游向彼此。他伸出手,水在他的周边形成一个强大的磁场,而在彼此靠近又迅速躲开的瞬间,常青感到,有别于他疼痛生长的刺状硬骨,身旁“人鱼”的鳍柔软透明,薄如蝉翼。

鸳 鸯

人鱼上岸。

画室播放的歌曲,切换成崔健与谭维维的《鱼鸟之恋》:“你离不开海水,我也离不开空气——”摇滚先驱与流行天后的默契应和中,鱼与鸟都找不到出路。

“画会飞的鱼,能游水的鸟。

本文刊登于《文学港》2023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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